八強決出,短暫的休息後,便是更爲激烈的四強爭奪戰。
抽籤結果,林隱對上了一名使長槍的雜役,名叫周武。此人身材高大,臂力驚人,一杆白蠟木長槍舞動起來虎虎生風,槍法雖然不算精妙,但勢大力沉,覆蓋範圍廣,等閒難以近身。他的修爲也達到了煉氣二層頂峰。
周武顯然也聽說了林隱之前幾場的戰績,尤其是擊敗吳峰那一戰。他站上石台,神情凝重,雙手緊握槍杆,槍尖微微下指,擺出一個穩守反擊的架勢,顯然不打算主動進攻,想以長兵器的優勢遏制林隱的近身。
林隱看着那幾乎比自己高出大半截的長槍,神色依舊平靜。他緩緩抽出狼牙匕首,這一次,他主動將更多一絲靈力注入其中,匕身那縷烏光比之前明顯了一些,散發出的陰冷煞氣也強了半分,讓離得稍近的周武眉頭微蹙。
“開始!”
周武低喝一聲,並未冒進,長槍一抖,槍花點點,封住身前數尺範圍,槍尖如毒蛇吐信,微微顫動,隨時可能刺出。
林隱沒有立刻動作,只是微微弓身,重心下沉,目光如同釘子般鎖定了周武持槍的雙手和肩頸的細微動作。
僵持了數息,林隱動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試圖快速近身,而是腳下踏着一種奇特的小幅度步伐,開始緩緩繞着周武移動,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穩如磐石,給周武帶來持續的心理壓力。
周武不得不隨之轉動身體,始終保持槍尖對準林隱。長槍的優勢是攻擊範圍,劣勢則是轉向不及短兵靈活。林隱這一繞,頓時讓他感到一絲別扭。
就在周武因轉動而槍勢略微凝滯的瞬間,林隱驟然加速!他不是直線前沖,而是以一種詭異的弧線斜刺裏切入,目標赫然是周武長槍的槍杆中段!
周武一驚,連忙撤槍回防,槍杆橫掃,試圖將林隱開。
然而林隱似乎早有預料,前沖之勢戛然而止,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向側後方一仰,險險避過橫掃的槍杆,同時腳下發力,整個人幾乎貼着地面再次前竄,手中匕首烏光一閃,直刺周武因撤槍橫掃而暴露出的右側小腿!
這一下變向突襲,又快又刁!
周武怒吼一聲,顧不得姿勢難看,猛地向後跳開,同時長槍下砸,砸向林隱後背。
林隱一擊不中,毫不戀戰,身體如同狸貓般向前一滾,恰好躲過下砸的槍杆,滾出丈許遠後瞬間彈起,再次與周武拉開距離。
幾個回合下來,周武額角見汗。林隱如同附骨之疽,不給他正面硬撼的機會,總是遊走在長槍攻擊的邊緣,利用靈活的身法和精準的預判,不斷試探、擾,得他不得不頻繁變招,體力和靈力消耗遠大於林隱。
更讓他心煩的是,那柄黑色匕首上散發出的陰冷煞氣,雖然微弱,卻不斷侵擾着他的心神,讓他有種束手束腳、難以全力施爲的感覺。
“不能這樣下去!”周武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他看出林隱身法靈活但力量似乎不足(林隱刻意隱藏),決定硬拼一記。
他猛地踏步前沖,不再防守,長槍如同毒龍出洞,凝聚了全身大半靈力,一記簡單粗暴卻力量十足的直刺,槍尖破空,發出淒厲的尖嘯,直取林隱膛!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林隱硬接或硬躲!
台下一片驚呼。這一槍又快又猛,籠罩範圍大,極難完全閃避。
林隱眼中寒光一閃。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對方久守不攻後的全力一擊,固然凶猛,但招式也更顯單一,回旋餘地更小。
他沒有退,也沒有完全閃避。在槍尖及體的刹那,他身體猛地向右側偏移了半尺,同時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間靈力吞吐,並非去抓那勢不可擋的槍尖,而是精準地拍在了槍尖後方半尺處的槍杆上!
這一拍,用的不是蠻力,而是一股巧妙的橫向震勁,配合着身體偏移的勢頭!
“嗡!”
長槍被拍得微微一偏,原本刺向膛的槍尖,擦着林隱的左肋衣物劃過,帶起一道裂口,皮膚被勁風刮得生疼,卻未傷及皮肉。
而周武因全力前刺,身體也隨着長槍前沖,門戶大開!
就是現在!
林隱右手中的狼牙匕首,早已蓄勢待發!在身體錯開長槍、與周武擦身而過的瞬間,匕首烏光大盛,凝聚了他此刻近半的靈力與那被激發出的煞氣,化作一道冰冷的黑色殘影,自下而上,反撩向周武因前沖而完全暴露的右側肋下!
這一擊,快如驚雷,狠辣無比!
周武只覺肋下一涼,隨即劇痛傳來!他慘叫一聲,前沖之勢被硬生生打斷,整個人向前撲倒,長槍脫手,哐當落地。他勉強以手撐地,低頭看去,只見右側肋下衣衫破裂,一道寸許長、並不太深卻皮肉翻卷的傷口赫然在目,鮮血迅速滲出。更讓他驚恐的是,傷口處傳來一股陰寒刺痛的感覺,仿佛有無數細針在往骨頭裏鑽,讓他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靈力運轉滯澀。
林隱在一擊得手後,早已抽身後退數步,拉開安全距離,匕首斜指地面,微微喘息。剛才那一下,看似簡單,實則對他自身的力量控制、時機把握和靈力瞬間爆發要求極高,消耗也不小。
裁判迅速上前查看周武傷勢,見只是皮肉傷,但那陰寒煞氣入體,需要時間驅除,已無再戰之力。
“乙字場,林隱勝!晉級四強!”
台下再次響起一片譁然和驚嘆。林隱又一次以弱勝強,而且這次面對的是擅長正面強攻、力量占優的長兵器對手,贏得依舊脆利落。
“漂亮!”連高台上一位觀戰的外門管事都忍不住低聲贊了一句,“避其鋒芒,擊其惰歸,最後那一拍一撩,時機妙到巔毫!”
韓執事微微頷首,眼中欣賞之色更濃。張師兄則嘴角笑意更深,手指輕輕敲打着座椅扶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四強誕生。除了林隱,另外三人分別是:使棍的黝黑少年石猛,一名身法靈動、使用雙刺的女子柳燕,還有一名擅長拳腳、氣息沉凝的方臉青年李固。這三人,都是此次選拔中公認的最強者,修爲都已達到或接近煉氣三層。
半決賽抽籤,林隱的對手,是那名使用雙刺的柳燕。石猛對李固。
柳燕身材嬌小,眼神靈動,手中一對尺許長的精鋼短刺寒光閃閃。她打量林隱的目光充滿了好奇和警惕,顯然將林隱視爲勁敵。
戰鬥開始,柳燕立刻展現出驚人的速度!她身影飄忽,如同穿花蝴蝶,繞着林隱疾走,雙刺如同毒蜂的尾針,從各種刁鑽角度刺出,專攻關節、位等脆弱之處,令人防不勝防。
林隱頓時感受到了壓力。柳燕的速度比他更快,身法更詭,雙刺的攻擊頻率也極高。他不得不將大部分精力用在閃避和格擋上,狼牙匕首舞動成一團烏光,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密集如雨。
然而,柳燕的攻擊雖疾,力量卻稍遜。林隱雖處守勢,但步伐穩健,每次格擋都恰到好處,卸去大部分力道,靈力消耗控制得極好。他在等待,等待柳燕久攻不下後可能出現的急躁,或者……體力靈力不繼的瞬間。
柳燕久攻無功,心中漸生焦躁。她看得出林隱防守嚴密,消耗似乎不大,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她一咬牙,身形驟然加快三分,如同鬼魅般閃到林隱側後方,雙刺齊出,分刺林隱後腰和膝彎!
這一下速度爆發,幾乎是她目前的極限。
林隱似乎猝不及防,勉強扭身,匕首磕開刺向後腰的一刺,卻被另一刺劃破了小腿外側,帶起一溜血珠。
柳燕心中一喜,正待乘勝追擊。卻見林隱借着扭身磕擋的力道,身體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轉半圈,與她幾乎面貼面!而他手中那柄剛剛磕開她短刺的匕首,借着旋轉的離心力,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自下而上,反撩向她因全力突刺而來不及完全收回的手腕!
這一下反擊,突兀至極,完全出乎柳燕預料!她驚駭欲絕,拼命後撤,同時將短刺橫欄。
“嗤啦!”
匕首劃過短刺,帶起一溜火星,雖然未能傷到柳燕手腕,但那凝聚的煞氣和靈力沖擊,卻讓她手臂一麻,動作一滯。
就在這一滯的瞬間,林隱空着的左手並指如刀,凝聚靈力,閃電般戳在她因後撤而微微抬起的、持刺右臂的“曲池”上!
柳燕悶哼一聲,右臂酸麻無力,短刺差點脫手。她心知不妙,左手短刺疾刺林隱面門,想要退他。
林隱頭一偏,避開這一刺,腳下卻猛地進步,肩頭狠狠撞在柳燕因右臂受制而空門大開的口!
“砰!”
柳燕嬌小的身軀被撞得倒飛出去,踉蹌數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左手短刺也掉在一旁,口劇痛,氣血翻騰,一時竟爬不起來。
“丙字場,林隱勝!晉級決賽!”
台下短暫的寂靜後,爆發出更加熱烈的議論聲。四靈的林隱,竟然一路闖進了決賽!這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柳燕被人扶起,看向林隱的目光復雜無比,有不服,有驚疑,也有一絲佩服。
林隱微微喘息,小腿傷口傳來刺痛,但並不嚴重。他取出一點隨身攜帶的劣質金瘡藥粉灑上,簡單包扎。
高台上,張師兄撫掌輕笑:“好個以傷換勢!膽大心細,果決狠辣!韓師叔,此子我要定了。”
韓執事不置可否,只是道:“且看決賽。那石猛,乃是石長老的遠方族孫,雖只是三靈,但天生神力,棍法得了石長老一絲真傳,煉氣三層修爲,可不好對付。”
張師兄看向另一處石台,石猛與李固的戰鬥也已接近尾聲。石猛一熟銅棍勢大力沉,大開大合,李固雖然拳腳精湛,卻難以近身,最終被一棍掃中肩頭,敗下陣來。
決賽,林隱對石猛!
休息片刻後,兩人登最大的石台。台下幾乎所有目光都聚焦於此。一個是以巧破力、冷靜狠辣的黑馬林隱,一個是天賦神力、背景不凡的奪魁熱門石猛。這場對決,將決定此次外門選拔的頭名歸屬!
石猛身高體壯,比林隱高出近一個頭,手持一烏黑發亮的熟銅棍,棍身有簡單的紋路,顯然不是凡鐵。他打量着林隱,甕聲甕氣道:“你很厲害,能走到這裏。不過,到此爲止了。我的棍,你接不下。”
林隱看着那明顯比周武的白蠟木槍沉重得多的熟銅棍,以及石猛身上那沉凝如山、已達煉氣三層的氣息,神色也凝重起來。這是他此次選拔以來,遇到的最強對手。
“請。”林隱緩緩抽出狼牙匕首,靈力注入,匕身烏光流轉,煞氣引而不發。
石猛低吼一聲,不再多言,大步前踏,熟銅棍帶着沉悶的破空聲,一招簡簡單單的“力劈華山”,朝着林隱頭頂猛然砸落!棍未至,那沉重的風壓已讓人呼吸一窒!
林隱不敢硬接,腳下發力,向側後方疾閃。
“轟!”
熟銅棍砸在石台上,堅硬的青石地面竟被砸出細密的裂紋!碎石飛濺!
石猛一擊不中,棍勢不停,橫掃、直搗、上撩……招式古樸簡單,卻因那恐怖的力量和速度,變得威力無窮,如同一頭發怒的巨熊,要將眼前一切阻礙碾碎!
林隱將身法施展到極致,在如狂風暴雨般的棍影中閃轉騰挪,險象環生。他幾次嚐試近身,都被石猛及時變招或憑借力量硬生生退。那熟銅棍舞動起來,周身數尺仿佛形成了一個力場,難以侵入。
“這樣下去不行。”林隱心中暗道。石猛力量太強,棍法雖不精妙,卻勝在勢大力沉,一力降十會。自己身法再靈活,久守必失。而且對方靈力雄厚,消耗戰對自己不利。
必須兵行險着!
他看準石猛一記橫掃過後,回棍稍慢的瞬間,不退反進,迎着尚未完全收回的棍勢,猛地矮身前沖,幾乎是貼着地面竄向石猛下盤!同時,手中匕首烏光大盛,凝聚了此刻他能調動的近七成靈力和全部引動的煞氣,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烏黑細線,直刺石猛因踏步發力而微微前凸的右腿膝蓋側方!
攻其必救!以傷換傷!
石猛沒料到林隱如此悍勇,竟敢迎着棍勢貼身!他怒吼一聲,熟銅棍來不及完全收回,只得手腕一翻,改橫掃爲下砸,砸向林隱後背!同時左腿抬起,想要踢開林隱。
“噗!”
匕首率先刺中石猛右膝外側!盡管石猛及時抬腿,肌肉緊繃,又有靈力護體,但狼牙匕首的鋒銳加上煞氣破防,依舊刺入半寸有餘!陰寒煞氣瞬間侵入!
石猛右腿一軟,劇痛傳來,下砸的棍勢不由得一緩。
就是這一緩!
林隱後背完全暴露在棍下,但他似乎早已料到,刺中石猛的瞬間,身體借着前沖和匕首傳來的反作用力,如同泥鰍般向側前方猛地一滾!
“砰!”
熟銅棍擦着他的肩胛骨砸落,重重落在石台上,又是一聲巨響,碎石亂飛。林隱只覺左肩傳來一陣辣的劇痛,骨頭仿佛要裂開,半邊身子都麻了,喉頭一甜,差點噴出血來。
但他強忍劇痛,在滾倒的瞬間,手中一直蓄勢的左手猛地揚起,一把摻雜了鐵砂的塵土,劈頭蓋臉撒向石猛面門!
這是他從礦坑帶來的“特產”,原本只是備用,此刻卻成了奇招!
石猛右膝受傷,劇痛分神,視線又被塵土所迷,下意識地閉眼揮棍護住頭臉。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林隱如同受傷的獵豹般從地上一彈而起,不顧左肩傷勢,右手匕首再次亮起烏光,這一次,他沒有刺向石猛要害,而是將剩餘所有靈力連同匕首本身的煞氣,盡數灌注,狠狠擲向石猛因閉眼揮棍而微微露出的、持棍的右手手腕!
“嗖!”
匕首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速度快得驚人!
石猛雖閉眼,卻聽到了破空聲,心中警兆大作,手腕竭力一扭。
“嗤!”
匕首未能完全命中手腕,卻深深扎入了石猛右手小臂!陰寒煞氣和狂暴靈力轟然爆發!
“啊——!”石猛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右手再也握不住沉重的熟銅棍,哐當一聲,銅棍落地。他左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右臂,連連後退,臉色慘白,看向林隱的目光充滿了震驚、憤怒和難以置信。
林隱單膝跪地,以手撐地,劇烈喘息,左肩痛得幾乎抬不起來,嘴角溢出一縷鮮血。但他抬起頭,眼神依舊冰冷沉靜,看向裁判。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慘烈而突然的結局震撼了。誰也沒想到,林隱會用這種近乎兩敗俱傷的方式,以煉氣三層初期的修爲,硬生生拼掉了煉氣三層、神力驚人的石猛!
裁判愣了片刻,才高聲宣布,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決賽,林隱勝!獲得本次外門選拔頭名!”
韓執事緩緩站起身,目光復雜地看着台上那個搖搖欲墜卻依然挺直脊梁的少年。
張師兄眼中精光大盛,撫掌而笑:“好!夠狠!夠絕!韓師叔,此子,我‘天工院’要了!誰也別跟我搶!”
韓執事看了他一眼,最終點了點頭:“既然你執意,便依你。此子心性堅韌,手段果決,確與你天工院行事風格相合。只是,靈之限,你需有數。”
“靈?”張師兄不以爲意地笑了笑,“我天工院,看的從來不只是靈。”
台下,喧囂聲終於轟然炸開。無數道或震驚、或羨慕、或嫉妒、或難以置信的目光,齊齊射向石台上那個緩緩站起身、擦去嘴角血跡的瘦削身影。
林隱,這個名字,從這一刻起,將不再僅僅是一個雜役的代號。
他彎腰,有些艱難地拔出深深嵌入石猛臂骨的狼牙匕首,在對方痛楚而憤恨的目光中,平靜地收好。
然後,他抬起頭,望向高台上那幾位決定他命運的外門執事。
陽光有些刺眼。
新的身份,新的起點。
也是新的,更加莫測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