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一片死寂。
應急燈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鐵鏽混合的味道。
林夕緊握着砍骨刀,刀柄上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混亂的心跳稍微平復了一些。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她走得很慢,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前世這個時候,她正瑟瑟發抖地縮在房間裏,聽着外面越來越近的爆炸聲和慘叫聲,祈禱着陳默快點到來。
現在,她卻主動走進了這片。
真諷刺。
下到三樓時,一陣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從拐角後面傳來。
林夕瞬間屏住呼吸,後背緊緊貼住冰冷的牆壁。
是那種小型掘地蟲。
它們嗅覺靈敏,喜歡躲在陰暗處伏擊獵物。
前世,他們小隊就在這棟樓裏損失了一個人,被這種蟲子從後面拖走,連慘叫都沒能發出幾聲。
刮擦聲越來越近。
還伴隨着一種溼漉漉的、咀嚼什麼東西的聲音。
林夕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帶着腥氣的腐臭味。
她眼神一凜,非但沒有後退,反而深吸一口氣,猛地從牆後閃身而出!
果然!
一只差不多半米長,渾身覆蓋着暗褐色甲殼,長着巨大、沾滿粘液口器的蟲子,正在啃食着一具已經看不清模樣的屍體。
聽到動靜,它猛地抬起頭,復眼閃爍着凶光,口器開合,發出“咔嚓咔嚓”的威脅聲。
若是以前的林夕,恐怕早就嚇得腿軟了。
但現在,她心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甚至還有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
在蟲子後肢發力,猛地向她撲來的瞬間,林夕動了!
她沒有後退,反而側身向前跨了一步!
同時,手中的砍骨刀用盡全力,自下而上狠狠撩起!
噗嗤!
一聲悶響。
刀鋒精準地劈入了蟲子相對脆弱的頸部與身體連接處!
粘稠的、散發着惡臭的綠色體液瞬間噴濺出來,有幾滴甚至濺到了她的臉上,帶着一種灼熱的觸感。
惡心。
但是有效。
那蟲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在地上瘋狂地扭動了幾下,節肢無力地刮擦着地面,很快就沒了聲息。
林夕喘着氣,看着地上還在微微抽搐的蟲屍,握刀的手因爲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
不是害怕。
是興奮。
一種掌控了自己命運,親手撕開了一條血路的興奮!
看,這些看似可怕的怪物,也是會死的。
只要找對方法。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粘液,眼神更加冰冷。
沒有停留,她繼續向下。
每下一層樓,她都更加小心。
利用前世的記憶,她成功避開了幾個可能會有大量蟲族聚集的陷阱點。
比如二樓那個堆滿了雜物的儲物間,前世裏面就孵化了一窩小型飛蟲。
她直接從另一側的消防通道繞了過去。
果然,隔着門都能聽到裏面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
走出單元門的那一刻,外面的景象遠比在窗前看到的更具沖擊力。
天空被濃煙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曾經熟悉的街道,此刻布滿瓦礫和燃燒的汽車殘骸。
遠處不時傳來爆炸的轟鳴和建築物倒塌的巨響。
空氣中混雜着硝煙、血腥、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屬於蟲族的腥臊氣味,嗆得人喉嚨發癢。
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橫陳在路邊,死狀淒慘。
林夕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同情心在這裏是奢侈品。
她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她的目標,是位於城市中心區的那個最大的蟲族孵化巢。
前世,她就是在那裏被獻祭的。
這一世,她要主動找上門去!
就在這時——
滋啦……滋啦……
不遠處,一個摔裂了的汽車收音機,居然還在斷斷續續地工作着。
裏面傳出的,正是那個她刻骨銘心的聲音!
陳默!
“……重復……這裏是……臨時避難所廣播……”
“請幸存者保持冷靜……不要慌亂……就近尋找堅固掩體躲避……”
“我們正在組織力量……進行救援……”
他的聲音透過電流,帶着一種刻意營造出的沉穩和力量感,仿佛黑暗中的一盞明燈。
若是其他幸存者聽到,恐怕會喜極而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夕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演技真好。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誰能想到,這個聲音的主人,會面帶微笑地將你推入蟲海?
廣播裏的陳默,語氣變得更加深情,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另外……林夕……如果你能聽到……”
“我知道你現在很害怕……但請一定相信我!”
“待在安全的地方,保護好自己!”
“我一定會找到你!我發誓!”
“等我!”
廣播到這裏,發出一陣刺耳的雜音,徹底沉寂了下去。
林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陽光透過煙塵,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死死攥着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這疼痛讓她保持着最後的清醒。
多麼感人至深的呼喚啊。
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在廣播那頭,會是怎樣一副擔憂、焦急、深情的模樣。
恐怕連他自己,都要被自己的表演感動哭了吧?
前世的她,就是被這副虛僞的面具騙得團團轉。
把他每一句虛假的承諾都當成了救贖。
現在聽來,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針,扎在她的心上。
“等我?”
林夕低聲重復着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
等你?
等你再來把我當成穩定人心的工具,然後在關鍵時刻,像丟棄垃圾一樣把我獻祭掉嗎?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如同出鞘的刀鋒。
心底那最後一絲因爲熟悉環境而產生的恍惚和不確定,徹底煙消雲散。
只剩下無比清晰的恨意和目標。
她抬起頭,望向城市中心的方向。
那裏,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巨大、扭曲、如同活物般緩緩搏動的暗影,高聳入雲。
那就是她的目的地。
也是陳默絕對想不到她會去的地方。
“放心吧,陳默。”
她對着早已沉寂的收音機,輕聲說道,語氣平靜得可怕。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只不過,地點要由我來定。”
“劇本,也要由我來寫。”
她不再猶豫,緊了緊身後的背包,將砍骨刀握得更穩。
身影一閃,敏捷地融入到了街道旁建築的陰影之中。
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
向着那片所有人都在逃離的死亡核心。
義無反顧地。
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