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燒,喜字刺眼。
花嫵坐在喜床上,頭頂赤金蓋頭沉甸甸壓着,鼻尖還殘留着中草藥的味道。
她穿越了。
半小時前,她還是二十一世紀的中科大醫生。
而現在,她成了小說《將軍的掌心寵》裏,那個活不過大結局的炮灰女配。
原著劇情刻在她腦海裏:
今原主與沈家二公子沈宴辭大婚,黃昏時分,迎親隊伍未歸,邊關八百裏加急的噩耗先至。
沈宴辭返程途中遭伏,墜入冰河,屍骨無存。
原主癡守三年寡,等來的卻是夫君攜懷孕的白月光風光回京。
不僅被當衆休棄,還被奪了萬貫嫁妝,甚至還扣上了“不貞不潔”的污名。
最後,一杯鴆酒了斷殘生,屍體草席一卷扔去亂葬崗,成了男女主愛情故事的墊腳石。
“……”
昨夜剛熬夜看完這篇小說,她還在書評區激情輸出三百字小作文,痛心疾首地罵原主太窩囊:
“這種渣男不早點跑等着過年?大伯哥不香嗎?非要吊死在沈家這棵歪脖子樹上?”
而現在,她成了原書中與她同名的花嫵?
就這麼熬夜猝死了?!
花嫵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疼,真實的疼。
不是夢。
“吉時到——新人拜堂——”
門外傳來喜娘拉長的唱喏。
攙扶她的丫鬟名喚蕊兒,是原主從娘家帶來的,此刻輕輕扯她衣袖,聲音發顫:“姑娘,該、該出去了……”
花嫵蓋頭下的眼眸倏然一冷。
來了。
按照原著,此刻前廳已接到軍報,沈宴辭“戰死”的消息傳遍全府。
趙氏,沈宴辭的生母會提議用大公雞代沈宴辭拜堂,美其名曰全了禮數。
而原主呢?
只會捂着臉哭,任由他們擺布,從此在沈家淪爲笑柄,連最低等的仆婦都敢在背後嚼她舌。
“蕊兒。”花嫵開口,“你去前廳,悄悄告訴母親跟來的陪房嬤嬤,就說我方才更衣時,聽見窗外有婆子議論,說沈家要用牲畜與我拜堂。”
蕊兒一愣:“姑娘,這……”
“去。”花嫵低聲吩咐,“就說我聽了這話,哭得險些暈過去,問母親這堂還拜不拜得。”
蕊兒點了點頭,提着裙擺悄悄從側門溜了出去。
-
“真晦氣,拜堂當天接到軍報……”
“噓!三夫人剛才提議,用那只養了三年的大紅公雞代拜呢!”
“荒唐!這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那能怎麼辦?總不能真讓新娘子跟個牌位……”
“……”
花嫵被兩個丫鬟攙扶着走進喜廳,聽着周圍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這時,一個威嚴的女聲壓下所有嘈雜:
“胡鬧!沈家娶婦,乃三書六禮、明媒正娶,豈能用牲畜代拜?傳出去,我沈家顏面何存?!”
花嫵蓋頭下的唇角,緩緩勾起。
是王氏。
原著裏,這位婆婆前期對原主確有幾分憐惜。
畢竟是沈家子嗣明媒正娶的正妻,又占着新婚喪夫的可憐名頭。
只是後來原主性子太軟,被那白月光和沈宴辭一步步到絕境,王氏才漸漸冷了心,由着他們胡來。
如今,她要的就是王氏這憐惜。
更要借着這憐惜,把這場婚禮推向對她更有利的方向。
趙氏被懟得臉色一陣青白,訕訕道:“姐姐息怒,妾也是想着,全了禮數,不讓新婦難做。”
“用公雞拜堂就是讓她好做?”王氏聲音更冷,“你這是把我沈家宗婦的臉,放在地上踩!”
趙氏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背,才沒有怒罵出聲,即使她掌權在手,也不得不向王氏低頭。
誰讓她有個好兒子呢!
王氏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決斷。
她看向身側心腹嬤嬤,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頭皮一麻:
“去城外別院,請大公子回府。”
……
滿座譁然!
沈宴知?
那個權傾朝野、執掌樞密院、連聖上都敬三分的當朝宰輔?
亡夫名義上的兄長?
誰不知道這位大公子性子冷戾,最厭煩這些內宅瑣事?
此刻他應在城外別院處理緊急軍務,怎會爲了只是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回這場晦氣的婚禮?
老夫人這是瘋了不成?
花嫵卻鬆了口氣。
成了。
半盞茶後,廊下傳來腳步聲。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踏入喜廳,攜着室外夜雨的凜冽寒氣。
男子身着墨色常服,衣料矜貴,暗紋隱現。
腰束同色錦帶,襯得身形如鬆,氣勢人。
他面容俊美異常,卻似終年不化的積雪,疏離冷冽。
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在花嫵身上停留一瞬。
淡漠得像看一件擺設。
“母親。”沈宴知開口,聲音清冷如玉碎。
王氏見他到來,神色稍緩:“宴知,你弟弟不幸身隕。這最後一拜,由你代勞,全了禮數,也讓你弟妹有個依托。”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讓兄長代弟拜堂?
這於禮不合,聞所未聞!
沈宴知站在那裏,周身三尺宛若寒域。
對這荒唐要求,他臉上無波無瀾,只再次看向花嫵。
花嫵感覺到那視線,立即垂下頭,肩膀輕顫,蓋頭流蘇晃動,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頸。
將一個新婚喪夫、驚懼無助的新婦演得淋漓盡致。
良久。
沈宴知才薄唇輕啓,吐出一個字:
“可。”
……
禮官冷汗涔涔,唱喏聲發顫:“一拜天地——”
花嫵轉身,與身旁氣息冷冽的男人並排而立。
彎腰的刹那,她聞到他身上極淡的冷香,似雪後鬆針,又似古寺焚香,清冽遙遠。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最後這拜,兩人面對面。
花嫵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穿透蓋頭,如有實質。
她顫着身子拜下去,流蘇晃動間,脖頸彎出柔弱易折的弧度。
禮成。
沒有歡呼,沒有賀喜。
滿堂死寂中,沈宴知甚至未再看她一眼,對王氏淡聲道:
“母親,朝中要務未畢,兒子先行告退。”
墨色鶴氅劃過燭光,轉身離去,毫不留戀。
王氏看着長子背影,又瞥向身旁單薄如紙的花嫵,終是嘆了口氣:
“送二娘子回房。”
-
喜房空寂,紅燭高燒卻無喜氣。
丫鬟仆婦屏退後,花嫵獨自站在菱花鏡前,一把掀開蓋頭。
鏡中映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柳眉杏眸,唇紅膚白,嬌柔得易碎。
原著裏,這美貌成了她的催命符,因新婚喪夫,被冠以“克夫”之名,成爲沈府最豔麗也最不祥的擺設。
流言?
她太熟悉了。
前世在醫院,多少無端的指責與偏見,她早已領教透徹。
這世道,對女子何其苛刻。
男子戰場失利、移情別戀,或可被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或“身不由己”輕輕揭過。而女子,只是不幸成了“未亡人”,便要承受“克夫”、“不祥”的千鈞重壓。
憑什麼?
花嫵眼中褪去柔弱,漾開冰冷的嫵媚。
“沈宴知……”
她低聲念着這個名字,唇角勾起。
轉身從陪嫁紫檀匣底層,取出一只小巧瓷瓶。
這是原主母親偷偷塞的“保命藥”,說若夫君不疼,可助綿延子嗣。
原主至死未用。
花嫵將瓷瓶緊握掌心。
沈宴辭不是仗着白月光懷孕,就毒死原主、謀奪嫁妝嗎?
這一世,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子嗣,自然要找最有權勢的靠山來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