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氣氛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抱着傅辭小腿的紅色小團子身上，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緊張的寂靜。
幾位站在附近的賓客甚至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生怕下一秒就會看到小魔頭發怒的場面。
蘇婉的心跳幾乎停止，她太了解傅家這個兒子的脾氣。
去年在李家的宴會上，一個不懂事的小男孩只是不小心碰掉了傅辭手中的玩具，這個看似精致的小男孩當場就把整張點心桌掀翻，嚇得那孩子高燒三天。
“乖寶，快鬆開，來媽媽這裏。”蘇婉強作鎮定，聲音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向前邁了一步，伸出手試圖吸引女兒的注意力。
可小慕心像是鐵了心要黏在傅辭身上，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她仰着小臉，那雙溼漉漉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傅辭，仿佛在觀察什麼稀世珍寶。
“這孩子...”慕震霆也捏了把汗，正要上前解圍，卻被傅明遠輕輕攔住。
“讓孩子們自己處理。”傅明遠眼中閃過一絲興味，他從未見過有哪個孩子敢這樣靠近自己的兒子。
傅辭低下頭，對上那雙清澈得能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睛。
小團子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黑葡萄，亮晶晶的，裏面沒有懼怕，沒有算計，只有純粹的好奇和一種近乎本能的親近。
他感覺到那雙小肉手緊緊攥着他的褲腿，溫熱透過布料傳到皮膚上。更強烈的是那股香味，像是剛泡好的粉，又像是陽光曬過的嬰兒爽身粉，甜甜的，暖暖的，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傅辭緩緩彎下腰。
蘇婉屏住呼吸，幾乎要沖上去把女兒搶回來。
然而預想中的粗暴推搡並沒有發生。
傅辭伸出那雙從未主動抱過任何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幾乎是笨拙地，將地上的小團子抱了起來。
“天啊...”人群中傳來壓抑的驚呼。
“我是不是眼花了？傅家小少爺居然抱了別人？”
就連一向穩重的傅明遠也挑了挑眉，眼中閃過詫異。
小慕心被抱起來後，立刻破涕爲笑，發出“咯咯咯”的清脆笑聲，仿佛這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事。
她的小手自然地環住傅辭的脖子，軟軟的臉頰貼在他肩上，那模樣親昵又依賴。
傅辭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
懷中的小東西太軟了，像是沒有骨頭，又像是棉花糖，他生怕稍一用力就會把她碰碎。
那股香味更濃了，縈繞在他的呼吸間，奇異地撫平了他心底那點因人群聚集而產生的煩躁。
“少爺，讓我來吧。”管家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接過小慕心。
就在這一瞬間，傅辭的眼神驟然轉冷。那不是一個六歲孩子該有的眼神，凌厲、威嚴，帶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管家被看得心頭一凜，立刻識趣地收回手，退到一旁。
“看來阿辭很喜歡小心心啊。”傅明遠笑着打圓場，轉向慕震霆，“老慕，咱們剛才談到哪了？”
大人們重新開始交談，但目光仍不時瞟向角落裏的兩個小孩。
傅辭抱着小慕心，一步步走到靠窗的沙發旁，動作生疏地坐下。
他調整了好幾次姿勢，才找到一個既不會讓小團子不舒服、自己也不會太別扭的抱法。
“啊呀！”小慕心興奮地揮舞着小手，一把抓住傅辭西裝上的領帶，好奇地往嘴裏塞。
傅辭連忙輕輕拽回領帶，眉頭微蹙：“不能吃。”
小團子也不惱，轉而伸手去摸他的臉。軟綿綿的手指觸到他的臉頰，帶着溫熱的體溫。
傅辭下意識地想避開，但對上那雙純淨的眼睛，他又停住了動作。
“哥...哥...”小慕心含糊不清地吐出兩個音節，雖然發音不準，但足以讓傅辭怔住。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叫他。
小團子似乎很滿意手下的觸感，又摸了摸他微微上挑的鳳眼，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傅辭看着她燦爛的笑容，那雙總是淡漠的鳳眸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他伸手從西裝內袋中掏出一塊淨的手帕，輕輕擦去小慕心嘴角的一點口水。
這時，侍者端着一盤點心經過。
小慕心立刻被吸引，伸出小手朝着點心的方向夠去。
“想吃？”傅辭低聲問。
“啊！啊！”小慕心急切地回應。
傅辭抱着她站起身，走到長桌旁。桌上擺滿了各色精致的點心，但他掃視一圈後，眉頭又皺了起來——這些點心對一歲的孩子來說都太甜了。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一碗特地為小客人準備的南瓜糊上。
他單手抱着小慕心，另一只手舀了一小勺南瓜糊，小心地遞到她嘴邊。
小團子立刻張開小嘴，滿足地吃了下去，吃完還不忘舔舔嘴唇，眼巴巴地望着下一口。
“慢點吃。”傅辭又舀了一勺，動作雖然生硬，卻異常耐心。
這一幕讓不遠處一直關注着他們的蘇婉徹底愣住了。她從未想過那個傳聞中脾氣暴躁的小魔頭，會有如此細心溫柔的一面。
“婉婉，看來咱們小心心找了個好哥哥啊。”慕震霆走到妻子身邊，輕聲笑道。
“我只是擔心...傅辭那孩子的性子陰晴不定，萬一哪天對小心心失去耐心...”蘇婉憂心忡忡。
“放心吧，你看阿辭的眼神。”慕震霆示意妻子仔細看，“那孩子看小心心的眼神，像是在看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蘇婉順着丈夫的目光看去，果然，傅辭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總是冷冰冰的鳳眸，此刻卻專注地注視着懷裏的小團子，甚至在她吃得滿嘴都是的時候，會用手指輕輕替她擦去污漬。
喂完半碗南瓜糊，傅辭又抱着小慕心回到沙發坐下。小團子吃飽後開始犯困，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最後徹底靠在傅辭前，呼呼睡去。
傅辭低頭看着懷中熟睡的小團子，她的小手還緊緊抓着他前的衣襟，長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均勻的呼吸透過襯衫傳來，溫熱而輕柔。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這一刻，周圍嘈雜的人聲仿佛都遠去了，他的世界裏只剩下這個香四溢的小團子。
宴會接近尾聲，賓客陸續告辭。蘇婉走上前，輕聲道：“阿辭，謝謝您照顧小心心，現在把她交給阿姨吧。”
傅辭抬起頭，看了看蘇婉，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睡得正香的小團子，第一次產生了不想放手的感覺。
就在這時，小慕心仿佛感知到什麼，在睡夢中嘟囔了一聲：“哥...哥...”小手將他的衣襟抓得更緊了。
傅辭的眼神柔軟了一瞬，終於小心翼翼地將小團子交到蘇婉懷中。
在交接的刹那，他從西裝袖口解下一枚精致的袖扣，輕輕塞進小慕心握着的小拳頭裏。
那枚鑲着黑瑪瑙的袖扣在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上面雕刻着細小的傅家家徽——一只展翅的雄鷹。
“這是...”蘇婉有些驚訝。
“給她的。”傅辭簡短地說，目光依然停留在小慕心身上。
小團子在夢中握緊了那枚袖扣，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
離開慕家別墅，坐進車裏，傅辭罕見地主動開口：“父親。”
“嗯？”傅明遠看向兒子。
“我想學怎麼抱小孩。”傅辭望着窗外，聲音平靜，“剛才的姿勢，她可能不舒服。”
傅明遠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好，回去就讓管家教你。”
車窗外，夜幕中的霓虹燈飛速後退。傅辭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還殘留着那小團子的溫度和香。
而此刻的慕家別墅裏，蘇婉輕輕將女兒安置在嬰兒床上。
即使在睡夢中，小慕心依然緊緊握着那枚黑瑪瑙袖扣，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珍貴的玩具。
“這小丫頭，怕是給自己抓了個不得了的‘緣分’啊。”慕震霆站在床邊，看着女兒甜美的睡顏，輕聲感嘆。
蘇婉替女兒掖好被角，目光落在那枚精致的袖扣上，輕輕嘆了口氣：“只希望這緣分，永遠如今天這般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