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檸站在體重秤上,看着數字跳到66公斤,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腰腹,還是能摸到軟軟的贅肉,昨天做平板支撐時,腰上的肉晃得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把體重秤推到牆角,打開電腦,屏幕上是“托福詞匯高頻5000”的文檔,光標在“abandon”上閃着——這是她昨天熬夜整理的,北京的重點大學大多要求托福成績,她要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書桌上堆着《高考復讀沖刺指南》,扉頁寫着“南城的風帶不走過去,就去北方闖闖。”,那是她昨晚用紅筆寫的,字跡用力到劃破了紙頁。她想起高三時和慕斯琰趴在課桌上,他指着地圖說“江城大學的中文系在全國排前十,我們去那裏,周末可以去香樟林看書”,她當時笑着點頭,把“江城大學”四個字寫在了記本的封面上。可現在,那個記本已經在垃圾桶的火裏化成了灰燼,就像他們的約定。她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機——她怕收到他的消息,更怕收不到。
敲門聲響起時,蘇檸正在背單詞,嘴裏念叨着“ambition,野心”。媽媽手裏拿着個紅色的信封,封面上印着“江城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燙金字樣,笑得眼睛都眯了:“蘇檸,錄取通知書到了!中文系,你最喜歡的專業!”蘇檸的身體瞬間僵住,手裏的單詞本“啪嗒”掉在地上。她走過去,接過信封,指尖碰到燙金的校徽時,像被燙到一樣縮了縮。信封很薄,卻重得像塊石頭——裏面裝着她和慕斯琰的約定,裝着她整個高三的夢想。她拆開信封,錄取通知書上印着她的名字,校長的籤名龍飛鳳舞,專業欄寫着“漢語言文學(師範類)”,那是她和慕斯琰一起選的專業,他說“你當老師肯定很溫柔”。眼淚滴在通知書上,暈開了“江城大學”四個字。她猛地把通知書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聲音帶着哭腔:“我不去,我要復讀,考去北京”。媽媽愣住了,撿起垃圾桶裏的通知書,小心翼翼地展開:“蘇檸,你爲了這個學校熬了多少夜,你忘了?高三模考失利,你躲在被子裏哭,說一定要考上江城大學”。蘇檸背過身,繼續做瑜伽,聲音決絕:“現在不想了,這裏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要了”。她的後背對着媽媽,沒人看到她攥緊的拳頭,指甲嵌進掌心,滲出血絲。
南城機場T2航站樓,慕斯琰拖着銀色的行李箱站在值機口旁,手機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蘇檸的聊天界面,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他前天發的“蘇檸,我等你解釋”,依舊顯示未讀。他看了看手表,上午九點半,距離登機還有四十分鍾——他特意買了最晚的航班,想等她哪怕一條短信。沈曼琪提着個粉色的禮物袋走過來,臉上帶着精致的妝容:“斯琰哥,這是我給你買的鋼筆,伯克利的圖書館用得上”。他沒接,目光依舊盯着航站樓的入口,那裏人來人往,卻沒有那個熟悉的米白色身影。沈曼琪把禮物袋塞進他手裏,聲音帶着委屈:“斯琰哥,你別等了,蘇檸本不想見你,她都要復讀去北京了”。他猛地回頭,眼神銳利:“你怎麼知道?”沈曼琪眼神閃爍:“我聽她同桌說的”。其實是她昨天去蘇檸家小區,故意跟人打聽的。廣播裏響起登機提示:“前往舊金山的CA987航班開始登機”,他攥着手機,指節泛白,直到最後一遍提示音響起,才慢慢走向安檢口。沈曼琪想跟上去,被他攔住:“別跟着我,我從來沒喜歡過你”。過安檢時,他把錢包舉起來,裏面夾着那張剪下來的照片,安檢員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小心點,別折了”。他點點頭,把錢包緊緊攥在手裏,走過安檢門時,還回頭看了一眼入口,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蘇檸坐在書桌前,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架飛機拖着長長的尾跡飛過,像在天空劃了道傷口。她猶豫了整整一個早上,終於按下了手機的開機鍵。屏幕亮起的瞬間,短信提示音此起彼伏,有同學的祝福,有老師的叮囑,最上面一條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備注是“慕斯琰的同桌陳陽”:“蘇檸,我是陳陽,斯琰今天上午九點五十的飛機去美國,他昨天在學校找了你一整天,說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還去了你家小區,等了三個小時。他說就算你不見他,也要讓我告訴你,向葵是給你的”。短信的發送時間是上午九點四十五分,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分鍾。蘇檸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冰涼的屏幕映着她蒼白的臉。她猛地站起來,抓起錢包就往門外跑,嘴裏念叨着“機場,去機場”。媽媽追出來:“蘇檸,你什麼去?”她沒回頭,眼淚掉在樓梯上,“我要去見他,我要聽他解釋”。可剛跑到小區門口,就看到那架飛機已經飛過頭頂,尾跡慢慢散開,像她來不及說出口的“我信你”。她蹲在地上,抱着膝蓋,哭得撕心裂肺,手裏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那條短信上,陽光照在屏幕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蘇檸蹲在小區門口哭了整整一個小時,直到太陽曬得她頭暈,才慢慢站起來。她回到家,走到垃圾桶旁,裏面的錄取通知書還躺在最上面,被早上的陽光曬得有些發燙。她伸手把它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展開,用指甲把褶皺的地方一點點捋平。通知書上的眼淚痕跡已經了,留下淡淡的印子,像她心裏的傷疤。她走進臥室,從抽屜裏拿出個鐵盒子,把錄取通知書放進去,裏面還有那枚她以爲丟了的小太陽針——昨天整理東西時在連衣裙口袋裏找到的。她打開黑色記本,筆尖頓了頓,寫下第一句話:“從今天起,沒有蘇圓圓,只有蘇檸。北京,等我;慕斯琰,等我變強”。字跡不再像以前那樣娟秀,帶着幾分剛勁。她不知道,此時的慕斯琰正坐在飛機上,看着窗外的雲海,手裏拿着那張剪下來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像小太陽。他從錢包裏拿出那枚紀念幣,放在照片旁邊,心裏默念:“蘇檸,等我回來”。
盛夏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落在黑色記本上。蘇檸把英語詞匯本攤開,用紅筆圈出重點,旁邊放着個空了的牛盒——那是早上保安室送來的,她終於知道不是媽媽買的,卻沒再追問是誰送的。她的瑜伽墊鋪在地板上,上面有淡淡的汗漬,牆角的體重秤顯示“65.5kg”,比昨天又輕了半斤。而遠在太平洋上空的飛機上,慕斯琰把照片和紀念幣放進貼身的口袋裏,旁邊是那張江城大學的招生簡章,他用鋼筆在“中文系”三個字下面畫了條橫線。飛機穿過雲層,朝着舊金山的方向飛去,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堅定的神情。這個盛夏,他們一個在書桌前咬牙蛻變,一個在雲層上默默堅守,那場沒說出口的告別,成了彼此心裏最沉重也最堅定的約定——五年後,一定要找到對方,把所有的誤會和思念,都講給對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