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檸站在出租屋斑駁的穿衣鏡前,指尖輕輕劃過鏡中清晰的鎖骨輪廓——這道蛻變的痕跡,是她用三百九十二個夜的堅持刻下的。每天清晨5點整,天還蒙着灰藍,她就攥着磨得發白的運動手環繞老小區跑5公裏,初春的冷風灌進領口,凍得鼻尖發紅也不停;早餐是固定的半塊全麥面包配無糖豆漿,看着媽媽發來的紅燒肉照片,咽着口水把筷子伸向水煮西蘭花;晚自習結束後,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做四十分鍾帕梅拉,膝蓋磕在台階上青一塊紫一塊,貼塊創可貼繼續練。她從142斤瘦到98斤,齊耳短發留成了柔順的齊肩發,發尾微微內扣,褪去嬰兒肥的眉眼間,藏着當年的倔強,又多了幾分清冷的疏離。抽屜最深處,北方傳媒大學播音主持系的錄取通知書還帶着油墨香,那是她復讀一年的戰果——去年這個時候,她攥着江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陽台哭了整夜,想起KTV門口慕斯琰搭在沈曼琪肩上的手,想起火堆裏變形的籃球掛飾,最終把通知書鎖進了舊箱子,在復讀筆記的扉頁寫:“南城的風帶不走過去,就去北方闖闖。”
報到當天,蘇檸穿了件洗得領口發毛的白襯衫,淺藍色牛仔褲是網購的最小碼,褲腳挽了兩圈才合身。她推着貼滿“加油”便籤的行李箱走在北方傳媒大學的校園裏,香樟樹的影子落在紅磚路上,突然和記憶裏南城一中的場景重疊——高三那年,慕斯琰就是在這樣的樹蔭下,幫她撿回被風吹散的錯題本,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燙得她攥緊了衣角。路過籃球場時,一個穿白色球衣的男生運球上籃,陽光灑在他汗溼的發梢,蘇檸的腳步突然頓住,直到男生回頭露出陌生的笑臉,她才猛地攥緊行李箱拉杆,指甲掐進掌心泛起白痕。她沒注意到,不遠處的香樟樹下,一個戴黑框墨鏡的男人舉着長焦相機,鏡頭裏她仰頭看樹影的側影,睫毛在眼瞼投下細碎的陰影,像極了三年前某本青春雜志的封面女主,那種“易碎卻堅韌”的氣質,正是當下市場稀缺的類型。
男人快步追上她,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遞來一張燙金名片:“同學你好,我是星娛傳媒的張默,做星探五年了,你這種‘清冷倔強感’在娛樂圈太稀缺,有沒有興趣當藝人?”蘇檸愣住了,指尖捏着名片的邊角,油墨的溫度透過紙傳來。她從未想過當明星,可“新身份”三個字像電流擊中她——成爲藝人,就可以用舞台上的燈光遮住“蘇圓圓”的影子,就再也不會有人把她和“慕斯琰的小跟班”聯系在一起。張默似乎看穿了她的猶豫,補充道:“藝人可以塑造全新形象,沒人會追究你的過去。”這句話徹底戳中了她,高三時沈曼琪那句“你跟斯琰哥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在耳邊響起,她攥緊名片,指節泛白,喉結動了動:“我……能考慮一晚嗎?”張默點頭,留下手機號:“明天這個時間,我還在這棵樹下等你。”
回到出租屋時,天色已暗。這間月租600塊的閣樓只有8平米,屋頂斜着壓下來,起身稍快就會撞到頭,衣櫃是撿來的二手貨,門還關不嚴實。牆上貼滿了她寫的“加油”便籤,最顯眼的一張是:“不做依附別人的光,要做自己的星。”她把名片放在褪色的書桌中央,旁邊擺着一本舊錯題本,封面上有慕斯琰當年用紅筆寫的“計算別慌”。指尖劃過字跡,高考結束那晚的畫面涌上來:沈曼琪的彩信、滾落的紀念幣、火裏變形的籃球掛飾。她猛地抓起手機,撥通了張默的電話,聲音帶着哭後的沙啞,卻異常堅定:“張哥,我想試試。”掛電話時,她把錯題本塞進衣櫃最底層,聽着窗外的蟬鳴,像在和過去正式告別。
籤約當天,張默拿着藝名備選表坐在她對面:“‘蘇晴’‘蘇薇薇’這些名字都很符合市場審美,你選一個?”蘇檸抬頭看向窗外,北方傳媒大學的場上,學生們正在放風箏,風箏上的星星圖案在風中搖晃。她想起高三時慕斯琰在她筆記本上畫的小太陽,想起他說“你笑起來比星星亮”,輕聲說:“我不用藝名,就叫蘇檸。”張默愣了愣:“圈裏新人用本名容易被扒過去,你不怕?”蘇檸攥緊手心,指甲抵着掌心的繭子:“我想以真實的自己重新開始,好的壞的,我都認。”張默看着她眼裏的堅定,點頭同意:“行,那我們就走‘真實堅韌’的路線。”他不知道,這個名字後來會被一個遠在美國的男人,在搜索框裏輸入了上千次。
美國加州的深夜,慕斯琰剛結束商科研討會,助理遞來一個國際快遞——是父親寄來的江城大學校慶特刊,封面是香樟大道的航拍圖。他坐在書桌前,指尖摩挲着圖片裏的籃球場,想起和蘇檸的約定:“等我們考上江城大學,就去香樟樹下拍合照。”他從抽屜裏翻出那個粉色筆記本的殘頁(當年從火堆裏撿回的),和招生簡章夾在一起,台燈的光映着他的側臉,助理進來時,看到他正用紅筆在“中文系”三個字旁畫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