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林家祖宅。
朱漆斑駁的大門早沒了往的氣派,門口堵着的人倒比什麼時候都多。
“王家主,您行行好,地契離到期還有一月,再寬限!”
林家大長老頭發胡子全白了,一張老臉皺巴巴的,就差給來人跪下了。
爲首的是個穿錦袍的壯漢,正是青陽城三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家主,王霸天。
王霸天身後跟着十幾個王家子弟,個個鼻孔朝天,臉上寫滿了嘲諷和不屑。
“寬限?”王霸天皮笑肉不笑,肥大的手掌拍了拍大長老的臉,“林嘯山,你這張老臉還真夠大的。當初爲了給你那廢物孫子續命,借我王家三千靈幣,拿祖宅地契做抵押,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現在還不起錢,就想耍賴?”
周圍的看客們指指點點,議論聲頓時四起。
“林家真是完了,當年也是青陽城的大戶,現在連祖宅都保不住。”
“還不是因爲那個林塵?天生瞎眼不能修煉,就是個無底洞。林淵爲了給他治病,掏空了家底,自己都積勞成疾死了,結果呢,屁用沒有!”
“聽說林家老爺子也被氣得臥床不起,今天這架勢,怕是要出人命。”
這些話讓每個林家人的臉上都辣的。
林家大長老氣得渾身哆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噗!”
一聲悶響,站大長老身後的林家現任家主,林塵的爺爺林嘯天,一口血噴了出來,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爹!”
“家主!”
林家人一陣驚呼,手忙腳亂的扶住搖搖欲墜的林嘯天。
王霸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很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林嘯天,就你這把老骨頭,還想跟本家主鬥?識相的,今天就把地契交出來,不然,我不介意親自進去取!”
話音剛落,王霸天就準備帶人硬闖。
林家衆人一臉絕望,幾個年輕子弟鼓起勇氣想上去攔,卻被王家子弟一個眼神就嚇得連連後退。
也就在這時,一個瘦弱的身影從林家衆人後面走了出來。
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子單薄,臉色是病態的白。他雙眼蒙着一條黑布,在腦後打了個結,整個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正是林家那個被全城嘲笑了十年的瞎子廢柴,林塵。
他一步步走到大門前,用那瘦弱的身體,擋住了王霸天一夥人的去路。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愣了。
王霸天也停下腳,眉頭微皺,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一個瞎子?
林家的廢物?
他居然敢擋自己的路?
王霸天還沒發話,他身後一個狗腿子樣的王家子弟就蹦了出來,指着林塵的鼻子開罵。
“哪來的野狗,沒長眼睛嗎?哦,忘了,你本來就是個瞎子!還不快滾開!”
說着,那人伸手就要去推林塵。
林塵好像沒聽見,更沒動。
那王家子弟的手剛要碰到林塵的肩膀,王霸天卻忽然抬手,攔住了他。
王霸天眯縫起眼,又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林塵。
這個瞎子,有點不對勁。
面對自己的威壓和滿城的嘲諷,他竟然一點害怕慌亂都沒有,平靜得嚇人。
“有點意思。”王霸天殘忍一笑,“林家的男人都死光了?要一個瞎子出來撐場面?”
他身後的王家子弟們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
林家人則是一個個又屈辱又不解。
“塵兒!回來!”林嘯天氣急攻心,又是一陣猛咳。
“這個廢物出來什麼?嫌我們林家還不夠丟人嗎?”一個林家長輩低聲罵道。
林塵對身後的聲音理都不理,他看向王霸天的方向,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王家主,地契約定的期限還有一個月。你今天上門強搶,不合規矩。”
他的聲音很平,沒有半點波瀾,像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王霸天的臉當即就沉了下來。
規矩?
在青陽城,他王霸天就是規矩!
一個瞎子廢柴,也配跟他談規矩?
不過,對方確實說中了痛點。青陽城雖然強者爲尊,但明面上的規矩還是要講的。他今天帶人上門,本就是想仗勢欺人,林家主動交出地契,沒想到被一個瞎子給頂了回來。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瞎子!”
王霸天怒極反笑,他不再裝了,眼裏凶光畢露。
“既然你跟我談規矩,那本家主就給你一個講規矩的機會!”
他向前一步,聲音傳遍了整條街。
“三天後,青陽城演武台,你林家派個小輩,跟我王家小輩公開比武。要是你林家能贏,之前的債一筆勾銷!要是你林家輸了,這祖宅,立刻歸我王家所有!”
“我王霸天,邀請全城父老,共同見證!”
這番話一出,林家衆人臉色大變。
這是陽謀!裸的陽謀!
誰不知道林家年輕一代沒人了,最強的子弟也不過是剛感應到靈氣,連靈犀境的門檻都沒摸到。
而王家呢,年輕一輩天才扎堆,好幾個都已經是靈犀境的修士。
這比武,林家輸定了!
這一戰,要是接了,就是上台自取其辱,然後丟掉祖宅。要是不接,就是當衆認慫,王霸天照樣有借口硬搶。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林嘯天嘴唇哆嗦着,氣得說不出話。
林家衆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一個個面如死灰。
王霸天看着他們的反應,臉上的笑容越發得意。
他身後一個王家子弟會意,再次上前,一把將擋在路中間的林塵狠狠的推開。
“滾開,廢物!”
林塵本來身子就單薄,被這股巨力一推,頓時站不穩,向後踉蹌着倒去。
就在他身體失去平衡,快要摔在地上的瞬間。
那條蒙着他雙眼的黑布下,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極其輕微的,掀起了一絲縫隙!
刹那間,天黑了!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從天而降,籠罩了整個青陽城!風雲倒卷,在天上匯聚成一只冷漠的巨眼,俯瞰下來,像是在搜尋着什麼。
“天、天啊!那是什麼?!”
“神明發怒了嗎?!”
王霸天得意的笑聲戛然而止。
作爲涌泉境的修士,他對天地氣息的變化遠比凡人敏感。
在那道目光下,他感覺自己渺小不堪,隨時都會被碾碎。
他的靈魂都在顫栗,腦子一片空白。
“撲通!”
王霸天雙腿一軟,竟然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一股溫熱的液體順着他名貴的錦袍褲管流下,迅速在地上洇開一灘水跡,一股臭味立馬散開了。
他,王家家主王霸天,青陽城的風雲人物,居然被嚇得當衆尿了褲子!
全場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所有人都看傻了,就那麼瞪着跪在地上抖得跟篩糠一樣的王霸天。
王家的子弟們也都懵了,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該上去扶,還是該假裝沒看見。
而這一切的源頭林塵,在摔倒的瞬間,腦子裏卻響起一個聲音。
“塵兒,記住,十年之內,無論發生什麼,絕不能睜眼!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這是父親林淵臨死前,抓着他的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留下的叮囑。
林塵心裏一凜,在那絲縫隙徹底張開前,用盡全部的意志,強行把眼皮死死閉上。
天空中的恐怖威壓來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林塵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他心裏卻在狂跳。
封印鬆動了!
父親用命布下的天機遮蔽大陣,在今天,也就是他十六歲生前一天,終於出現了裂痕!
今夜子時,就是他十六歲生的開始,到時候封印將徹底解除!
靈,修爲,所有的一切都會回來!
三之約!
這看着是必死的絕境,卻是他唯一的生機!
林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激動,抬起頭,面向早已被嚇傻的王霸天,朗聲開口。
他的聲音又清又亮,還很堅定,傳遍了整個場子。
“好!三之後,演武台上,我林塵,接下此戰!”
話音落下,林家衆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瘋了!他瘋了!”
“一個瞎子,他憑什麼接戰?”
“完了,林家最後的希望,被這個廢物親手斷送了!”
林嘯天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王霸天此刻也終於從那極致的恐懼中緩過神來,他狼狽的從地上爬起,聽到林塵的話,本想放聲嘲笑,可一接觸到少年那蒙着黑布的目光,再聯想到剛才那恐怖的天地異象,所有的嘲諷都卡在了喉嚨裏。
他不敢確定,剛才那恐怖的異象,和眼前這個詭異的瞎子到底有沒有關系。
多待一秒,他都感覺心驚肉跳。
“好……好!三後,本家主等着你!”
王霸天色厲內荏的撂下一句狠話,甚至顧不上去管褲子上的溼痕,在幾個子弟的攙扶下,幾乎是落荒而逃。
王家人灰溜溜的走了。
林家祖宅門前,一片沉寂。
圍觀的衆人看着失魂落魄的林家人,還有那個孤零零站在中央的蒙眼少年,眼神裏充滿了憐憫和嘲弄。
青陽城裏,所有人都開始等待。
等着三天後,看林家這最後一個,也是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