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腔,手中的離婚協議草案瞬間變得滾燙。書房門外,傅承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沉穩而富有節奏,每一下都敲擊在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幾乎是在本能驅使下,她迅速將那份刺眼的文件塞回原處,盡量保持它最初的角度和位置。就在書房門被推開的刹那,她順勢蹲下身,假意系着散開的鞋帶,垂下的長發遮住了她煞白的臉。
“你在這裏做什麼?”
傅承衍低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站在門口,身形高大,幾乎擋住了門外所有的光線,陰影將沈知意完全籠罩。
沈知意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她練習過無數次、嬌蠻任性的表情:“我鞋帶鬆了,不行嗎?倒是你,不是去應酬了嗎,回來嘛?”她站起身,刻意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下巴微揚,試圖奪回一絲主動權。
傅承衍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隨即掃向書桌,掠過那份文件所在的位置,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拿份文件。”他言簡意賅,邁步走向書桌。
沈知意的心再次揪緊。她站在一旁,看着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桌面的文件上掠過,最終拿起另一份藍色的文件夾。整個過程,她的呼吸都微不可聞地屏着,生怕他察覺那份草案曾被移動過。
他拿到文件,卻沒有立刻離開,反而轉身,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星河之淚’的事,下個月柏林有個珠寶展,主辦方會發來圖錄,你可以先看看。”
若是十分鍾前聽到這個妥協,沈知意或許會欣喜於自己的“作”又一次取得了勝利。但此刻,這話聽在耳中卻充滿了諷刺。這看似縱容的背後,是不是因爲他早已規劃好離婚的結局,所以不在意這最後一點“施舍”?
一股混合着羞辱、憤怒和尖銳痛楚的情緒猛地沖上心頭。她不能就這樣認輸,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傻瓜。
“圖錄?”沈知意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個更加明豔卻也更加虛假的笑,“傅承衍,你打發誰呢?我要的是獨一無二,不是從一堆畫冊裏挑別人挑剩下的!”她的聲音拔高,帶着她慣有的無理取鬧,“還是說,你傅大總裁連顆鑽石都弄不到手?”
傅承衍蹙眉,顯然對她的不依不饒感到不耐:“沈知意,適可而止。”
“我偏不!”像是要印證什麼,又像是要徹底撕破這層虛僞的平靜,沈知意上前一步,仰頭直視着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傅承衍,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煩,特別能作?是不是早就受不了我了?”
問出這句話時,她能聽到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她多麼希望他能否定,哪怕只是敷衍一句。
但傅承衍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審視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帶着慣有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過了幾秒,他才淡淡開口:“我晚上不回來吃飯。”
又是這樣!永遠是這樣!不回答,不解釋,不接招。
這一刻,沈知意幾乎可以肯定,那份離婚協議,不是空來風。巨大的絕望攫住了她,但隨之而起的,是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好啊,既然你要離,那我偏要在最後的時間裏,作得天翻地覆,讓你傅承衍也永遠記住我這個“作精”傅太太!
“行啊,你去你的應酬。”沈知意忽然笑了,笑容裏帶着一種決絕的明麗,“正好,晚上林薇薇姐約我吃飯,說好久沒見,要跟我聊聊……一些你的事。”
她刻意放緩語速,清晰地吐出了“林薇薇”三個字,同時緊緊盯着傅承衍的眼睛。林薇薇,那個傳聞中和他關系匪淺、甚至可能是她這個“替身”原型的女人。
果然,傅承衍的眼神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但還是被沈知意捕捉到了。他薄唇微抿:“林薇薇?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怎麼?傅總很關心?”沈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卻故作驚訝,“看來傅總對薇薇姐的行蹤很在意嘛?連人家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就這麼緊張?”
她繞着傅承衍走了一圈,語氣帶着惡意的試探:“還是說,你們早就聯系過了,只是瞞着我這個‘太太’?”最後兩個字,她咬得極重。
傅承衍的臉色沉了下來:“沈知意,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沈知意停下腳步,轉身視他,“傅承衍,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傅太太!怎麼,現在連我和誰吃飯,你都要過問一下了?是怕我從你的薇薇姐那裏,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嗎?”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試圖割開他冷靜的面具。書房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兩人之間暗流涌動,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捅破。
傅承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警告,有審視,或許還有一絲別的什麼,但沈知意已無力分辨。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文件夾,越過她,大步離開了書房。
沉重的關門聲再次響起。
沈知意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踉蹌一步,扶住了冰冷的紅木書桌。眼淚毫無征兆地涌了上來,卻被她死死忍住。不能哭,沈知意,至少現在不能。
她抬手狠狠擦了下眼角。傅承衍對林薇薇的反應,更像是一刺,扎進了她的心裏。看來,那個白月光的傷力,果然不同凡響。而那份離婚協議,是否就是爲了給林薇薇騰位置?
好啊,真好。她倒要看看,這場戲,最後會怎麼收場。
當晚,一家格調高雅的法式餐廳裏。
沈知意到的時候,林薇薇已經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連衣裙,妝容精致,氣質溫婉,見到沈知意,立刻露出一個親切柔和的笑容:“知意,這裏。”
沈知意壓下心中的波瀾,臉上掛起同樣無懈可擊的、屬於“作精傅太太”的標準笑容,搖曳生姿地走了過去。“薇薇姐,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漂亮。”
寒暄幾句,點完餐後,林薇薇輕輕攪動着面前的蘇打水,狀似無意地開口:“聽說,你和承衍最近……挺好的?”
來了。沈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苦惱:“唉,就那樣吧。薇薇姐,你也知道承衍那個性子,冷得像塊冰。我今天不過是想讓他把‘星河之淚’買給我,他就不太高興了。”她故意抱怨,眼神卻緊盯着林薇薇。
林薇薇的笑容微微一頓,隨即恢復自然:“‘星河之淚’?是那顆很稀有的藍鑽嗎?知意,你還是這麼孩子氣。承衍他掌管那麼大的集團,工作壓力大,你應該多體諒他,這些身外之物,何必那麼執着。”
這話聽着是勸解,卻處處透着對傅承衍的了解和維護。沈知意心中的警報拉響。她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語氣帶着天真的殘忍:“體諒?薇薇姐,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比我更懂我老公似的。不過也是,你們以前關系就好,聽說差點就……”
她故意沒說下去,滿意地看到林薇薇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林薇薇垂下眼睫,聲音輕柔,“現在他娶的是你,你們才是夫妻。”
“是啊,我們是夫妻。”沈知意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像是分享一個秘密,“所以薇薇姐,有件事我挺好奇的,想問問你。”
“什麼?”
“你知不知道,承衍他……是不是有什麼初戀白月光之類的?”沈知意睜大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單純的好奇,“我總覺得他心裏好像裝着別人,對我……若即若離的。你和他認識那麼早,知不知道是誰啊?”
這個問題直白而大膽,像是一把利劍,直刺核心。沈知意緊緊盯着林薇薇,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林薇薇顯然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直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雖然極快被掩飾過去,但握着杯子的手指卻微微收緊。她勉強笑了笑:“知意,你聽誰胡說八道的?承衍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既然選擇和你結婚,心裏自然只有你。”
否認了。但她那一瞬間的慌亂,卻沒有逃過沈知意的眼睛。
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原來是真的。那個替身的傳聞,很可能真的不是空來風。而林薇薇的反應,幾乎讓她可以肯定,即使那個白月光不是林薇薇本人,她也一定知道內情。
“是嗎?”沈知意靠回椅背,笑容變得有些飄忽,“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來,薇薇姐,嚐嚐這個鵝肝,聽說很不錯。”
接下來的晚餐,沈知意吃得食不知味。她和林薇薇各懷鬼胎,維持着表面和諧的姐妹情深,但底下早已暗洶涌。
晚餐結束後,林薇薇親熱地拉着沈知意的手:“知意,以後要是承衍欺負你,或者你有什麼心事,隨時可以找我。我們……一直都是朋友,不是嗎?”
沈知意笑着點頭,心裏卻冷得像冰。找你說什麼?請教如何做好一個替身嗎?
坐在回程的車上,沈知意看着窗外飛逝的霓虹,只覺得無比疲憊和寒冷。離婚協議,白月光,林薇薇的試探……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不堪的真相。
她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幫我查個人。”她壓低聲音,“對,林薇薇,我要知道她最近所有的行蹤,特別是……和傅承衍有沒有私下接觸。”
掛了電話,沈知意深吸一口氣。既然山雨欲來,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斃。就算最終是離婚的下場,她也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離開。而在那之前,她這個“作精傅太太”,還得繼續把這出戲唱下去,而且要唱得更加精彩。
她打開手機購物軟件,將之前看都不敢看的天價商品一股腦加入購物車。不是要離婚嗎?那在這之前,她非得讓傅承衍好好出出血不可!
然而,當她的手指滑動屏幕時,一條突兀推送的社會新聞吸引了她的目光——
“豪門秘辛!傳傅氏總裁婚前曾有心儀女子,疑因家族壓力未能在一起,該女子近已低調回國……”
配圖是一張模糊的夜景照,但沈知意一眼認出,那是傅承衍名下另一處、她從未被允許踏入的私人別墅門口。一道纖細的女人身影正站在門口,雖然像素很低,但那側影輪廓……
沈知意的瞳孔猛地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