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林母驚得站了起來,“碗兒,你可知京城有多大?多遠?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
“就是因爲人生地不熟,哥哥一個人去,咱們才不放心啊!”小碗邏輯清晰,“咱們一起去,在京城租個小鋪面,我還賣包子!京城人多,達官貴人也多,只要咱們的包子味道好,用料實在,不怕沒生意!爹可以幫着打理鋪子,娘和料理家務,祖父也能頤養天年。咱們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哥哥也能安心讀書,不用爲生計發愁!總比讓他一個人在外,孤苦伶仃、省吃儉用的強!”
小碗的話語,像是一道亮光,穿透了籠罩在家人心頭的迷霧。她不僅提出了解決問題的方向,更是描繪了一幅全家共同奮鬥、支持林明遠求學的溫暖圖景。
林老漢停止了抽煙,渾濁的眼睛裏閃爍着復雜的光芒,有對未知的擔憂,更有被孫女勇氣點燃的希冀。林父林母面面相覷,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動搖和一絲被說動的心緒。就連林明遠,也抬起頭,震驚地看着妹妹,眼中充滿了感激和重新燃起的希望。
去京城……這個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念頭,此刻如同種子般,落在了林家每個人的心田上。夜風吹過,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也在討論着這個關乎林家未來命運的重大決定。月光皎潔,靜靜地籠罩着這個普通的農家小院,也照亮了一條可能通往完全不同人生的道路。
小碗那句“咱們一家人一起去京城”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林家每個人的心中激起了久久難以平息的波瀾。槐樹下,夏夜的微風似乎也停滯了,只剩下每個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心髒怦怦跳動的聲音。
去京城?這個念頭過於大膽,過於遙遠,以至於在林老漢、林父林母這輩人的認知裏,幾乎是從未設想過的道路。京城,那是天子腳下,是戲文裏才有的遍地黃金、但也步步危機的地方。對於世代扎於江南水鄉,最遠只到過縣城的林家來說,這個提議帶來的震撼和惶恐,一時壓過了方才的喜悅。
林母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憂心忡忡地開口,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顫抖:“碗兒,你……你這孩子,真是敢想!京城那是什麼地方?咱們一沒靠山,二沒門路,就靠賣包子……能立得住腳嗎?那兒的房租、米價,怕是比府城還要貴上幾倍不止!”她仿佛已經看到了在京城街頭窘迫無助的場景,臉色都有些發白。
林父雖然沒說話,但緊鎖的眉頭和攥緊的拳頭,也暴露了他內心的擔憂。他本能地覺得,離開熟悉的土地,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闖蕩,風險太大了。
林老漢則沉默地抽着煙,煙霧繚繞,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有那不時閃爍的煙袋鍋火光,顯示着他內心的激烈鬥爭。他是當家人,需要考慮得更周全。孫子的前程固然重要,但一大家子的安危和生計,更是沉甸甸的責任。
小碗感受到了家人的疑慮和恐懼,但她並沒有退縮。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每一位親人,聲音依舊清脆,卻多了幾分平裏少有的沉穩和力量:
“娘,我知道京城大,花費高。可您想,正因爲京城大,人多,機會才多啊!咱們的包子,在咱們這小地方能賣得好,是因爲咱們用料實在,味道好。到了京城,只要咱們保持這個本心,不怕沒人識貨!”
她轉向父親和祖父:“爹,爺爺,咱們現在是沒有靠山,可哥哥若是能在京城考出功名,咱們林家不就有了最大的靠山嗎?眼下是難,可這是爲了哥哥,也是爲了咱們林家子孫後代的將來!難道咱們要因爲怕難,就讓哥哥的天賦止步於此,一輩子困在這小村子裏嗎?”
她的話,句句敲打在林家人的心上。尤其是最後一句,讓林老漢夾着煙袋的手微微一頓。他抬起眼,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孫子林明遠。月光下,林明遠的臉上有對未來的渴望,也有對家庭負擔的愧疚,眼神復雜。
林明遠感受到祖父的目光,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妹妹是在爲他爭取,可他也深知此去的艱難。他不想因爲自己,讓全家陷入不可預知的困境。
小碗看出了哥哥的猶豫,走到他身邊,語氣堅定地說:“哥,你別有負擔。咱們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的前程,就是咱們全家人的前程!你只管安心讀書,外面的事,有我們呢!”
林老太這時也輕輕拍了拍大腿,開口道:“老頭子,我覺得碗兒這話,在理。遠兒是咱們林家幾代才出的一個讀書種子,不能埋沒了。京城是遠,是難,可咱們一家人擰成一股繩,還有什麼坎兒過不去?我老婆子雖然年紀大了,幫不上大忙,但看看鋪子,做做家務,還能行。”
林母聽着婆婆和女兒的話,再看看兒子眼中那壓抑的光彩,心中的天平也開始傾斜。她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唉……我就是怕……怕你們吃苦。”
“娘,咱們現在不也在吃苦嗎?”小碗挽住母親的胳膊,“可是爲了哥哥,爲了咱們家更好的子,再苦也值得!而且,只要咱們肯,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這時,林老漢終於重重地磕了磕煙袋鍋,將裏面的煙灰倒淨。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知道,該他做決斷了。
他緩緩站起身,月光照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顯得格外肅穆。他環視着自己的兒子、兒媳、老伴、孫女,最後目光落在孫子身上,一字一句,聲音沉穩而有力:
“碗兒說得對!明遠的前程,不能耽誤!咱們林家,是時候該搏一搏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京城,是遠,是難。但就像碗兒說的,機會也多!咱們林家,世代本分,但也不能一輩子守着這幾畝薄田!爲了明遠,也爲了咱們林家能改換門庭,這京城,咱們去定了!”
“爹!”林父林母同時喊道,聲音裏帶着激動和釋然。
林明遠更是猛地站起身,眼眶微紅,對着祖父和全家人深深一揖:“祖父!爹!娘!祖母!妹妹!明遠……明遠定不負全家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