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賠錢貨扔到後山喂狼!”
“換二十斤紅薯都比養着她強!”
尖利的嗓音像把鋸子,在破敗的土坯房裏來回拉扯。
林啾啾覺得腦子很沉,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漿糊。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還有女人惡毒的咒罵。
冷,這是她唯一的知覺。
身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破舊的棉絮散發着一股難聞的黴味。肚子也在咕咕亂叫,那種飢餓感,像是胃裏有一只手在抓撓。
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眼是黑乎乎的房梁,上面掛滿了蜘蛛網。
這是哪裏?
她記得自己剛在末世結束了一場屍大戰。作爲唯一的滿級力量異能者,她一拳轟碎了喪屍皇的腦袋。怎麼一睜眼環境全變了?牆上糊着發黃的報紙,上面印着“抓革命,促生產”的大字。
這是七十年代?
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強行鑽進腦海。她現在的身份是一個三歲半的小女孩。父親是當兵的,母親在農場改造,她被寄養在鄉下二嬸家。因爲父親寄回來的津貼被二嬸私吞了,二嬸還要把她賣掉換糧食。
“死丫頭,還沒死就趕緊起來活!”
一只粗糙的大手伸過來,一把掀開了林啾啾身上的破被子。冷風瞬間灌滿了全身,林啾啾打了個寒顫。
她抬起頭。面前站着個顴骨突出的中年女人,穿着打補丁的灰布褂子,三角眼吊着,一臉刻薄。這就是那個惡毒二嬸——林桂花。
林桂花手裏拿着藤條,指着林啾啾的鼻子罵道:“去山上挖野菜!挖不滿一筐別回來吃飯!要是敢跑,打斷你的腿!”
林啾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短又胖,上面還有幾個凍瘡。
這具身體太弱了,但她能感覺到,靈魂深處的那股力量還在。末世帶回來的神力,似乎也被壓縮進了這個小小的軀殼裏。既然活着,那就得吃飽。
林啾啾慢吞吞地爬下炕,腳上的布鞋露着大腳趾。她沒說話,那雙原本應該天真懵懂的大眼睛裏,此刻是一片平靜。
林桂花被她看得發毛,往常這死丫頭早就哭爹喊娘了,今天怎麼一聲不吭?
“看什麼看!再看把眼珠子給你挖出來!”林桂花虛張聲勢地揚了揚藤條。
林啾啾歪了歪腦袋,聲氣地問了一句:“二嬸,我爸寄回來的錢呢?”
林桂花臉色一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什麼錢!你爸那個短命鬼早就不寄錢了!老娘養你那是大發慈悲!趕緊滾去活!”
說着,藤條就要落下來。
林啾啾沒有躲,她只是伸出那只肉乎乎的小手,輕輕抓住了藤條的梢頭。
林桂花用力抽了抽,紋絲不動。她愣住了,這死丫頭哪來這麼大勁?
林啾啾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手腕微微一抖。林桂花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哎喲!”
她摔了個狗吃屎,門牙磕在門檻上。
林啾啾鬆開手,背起牆角的爛竹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既然家裏沒吃的,那就去山上找。末世生存法則第一條:自力更生。
正是深秋,紅旗大隊的後山一片蕭瑟,枯黃的落葉鋪了滿地。村民們都不敢往深山裏走,聽說最近山上有野豬出沒,傷了好幾個人。
林啾啾邁着小短腿,一步步往林子深處挪。這具身體素質太差,走了不到兩裏地就喘得厲害,肚子叫得更歡了。
“好餓哦。”林啾啾摸了摸癟的肚皮。她想吃肉,紅燒肉、醬肘子、大雞腿,哪怕是末世裏的過期罐頭也行啊。
就在這時,前面的灌木叢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股腥臊味順着風飄了過來。
林啾啾停下腳步,鼻子動了動。是肉的味道!很大的一塊肉!
“哼哧——哼哧——”
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近,灌木叢被蠻橫地撞開,一頭渾身長滿黑毛的龐然大物沖了出來。
是野豬!
這頭野豬足有兩百多斤,兩獠牙泛着森白的寒光。它看到了林啾啾,這個小不點在它眼裏,不過是一口點心。
野豬刨了刨蹄子,低下頭,如同黑色的戰車一般沖撞過來,速度快得驚人。換做普通孩子,早就嚇傻了。
林啾啾卻站在原地沒動。她那雙像葡萄一樣的眼睛裏,反而亮起了光——那是看到食物的興奮。
“肉肉,自己送上門了。”她舔了舔有些裂的嘴唇。
野豬沖到了跟前,腥風撲面。就在獠牙即將刺穿她身體的一刹那,林啾啾動了。她沒有退,反而向前跨了一小步,兩只小短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野豬的兩獠牙。
畫面仿佛定格。不成比例的對抗——一邊是狂暴的野獸,一邊是還沒野豬腿高的娃娃。
然而,野豬的沖勢戛然而止。它拼命甩頭,四蹄在地上蹬出深坑,卻怎麼也甩不脫那一雙小手。那雙小手就像是鐵鉗,死死地焊在了它的獠牙上。
林啾啾嘆了口氣:“你太吵了。”
她雙臂發力,這具三歲半的身體裏,爆發出了恐怖的力量。
“起!”
一聲喝,兩百斤的野豬竟然被她硬生生舉離了地面!野豬在半空中瘋狂掙扎,發出淒厲的嚎叫。
林啾啾小臉緊繃,把野豬往旁邊的大樹上一掄。
嘭!一聲巨響,大樹震顫,落下無數枯葉。野豬癱軟在地,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林啾啾走過去,踢了踢野豬的肚子,確認死透了。她滿意地點點頭:“今晚可以吃紅燒肉了。”
但是問題來了,怎麼弄回去?她現在這小身板,拖着走太慢,要是被村民看見,肯定又要搶。
林啾啾想了想,走到野豬身下,兩只小手托住豬肚子。氣沉丹田,嘿咻!那頭比她大好幾倍的野豬,被她像扛麻袋一樣扛在了肩上。
這一幕若是被人看見,估計能把下巴驚掉——一個小小的糯米團子,扛着一座黑色的肉山。
就在林啾啾準備下山的時候,山腳下突然傳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在這個年代,汽車可是稀罕物。
林啾啾站在高處往下看,只見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卷着塵土,停在了村口。車門打開,一條穿着軍靴的大長腿邁了下來。緊接着,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出來。一身筆挺的軍裝,面容冷峻,眉眼間帶着一股肅之氣。
他站在那裏,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度。
顧寒州。
這是這具身體的父親,那個傳聞中冷面無情的兵王。
林啾啾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個名字。她歪了歪頭,那個男人看起來很強,應該能護得住她手裏的肉吧?
想到這裏,林啾啾扛着野豬加快了腳步。
“爸爸!”她一邊跑一邊喊,聲音軟糯,卻穿透力極強。
村口,顧寒州皺着眉看着圍上來的村民。他這次請假回來,就是爲了接女兒和妻子去隨軍。妻子蘇清音是下放的專家,剛接到調令回城。女兒寄養在二哥家,聽說過得不好,他心裏一直壓着火。
“老二家的,啾啾呢?”顧寒州的聲音很冷。
林桂花正捂着嘴在人群裏看熱鬧,聽到點名,嚇得一激靈:“她……她去山上了。這孩子野得很,我也管不住。”
林桂花眼珠子亂轉,把責任推得一二淨。
顧寒州臉色更沉了。山上?那是隨便能去的地方嗎?最近聽說山上有野豬。他剛要發火,就聽到一聲脆生生的“爸爸”。
顧寒州猛地回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山道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地跑下來。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那孩子身上怎麼背着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那是……
隨着距離拉近,顧寒州的眼睛越睜越大。向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他,此刻表情有些裂開。
那是他閨女?那個才三歲半的閨女?
她背上扛着的……是一頭野豬?!
周圍的村民也看清了,一個個嚇得倒吸涼氣。
“我的娘嘞!”
“那是野豬吧?”
“這丫頭是被野豬成精附體了嗎?”
林啾啾跑到吉普車前,把野豬往地上一扔。
嘭!地面砸出一個坑,塵土飛揚。顧寒州的軍靴上都沾滿了灰。
林啾啾拍了拍小手,仰起頭,露出一張髒兮兮的小臉。那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顧寒州,伸出兩只小短手:“爸爸,抱。”
顧寒州僵硬地低下頭,看看地上的死豬,再看看面前求抱抱的軟糯團子。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這是他的種?這反差也太大了!
林桂花尖叫着沖過來:“哎呀!這死丫頭偷家裏的豬!不對,這是野豬!這是公家的財產!要上交大隊!”
林桂花貪婪地盯着地上的肉,這要是能分一半,夠家裏吃半年了。
林啾啾轉過身,小臉瞬間冷了下來:“這是我打的。”
林桂花還要去搶,一只大手橫在了她面前。
顧寒州擋在女兒身前,高大的身軀像是一座山。“誰敢動我閨女的東西。”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林桂花被嚇得退了好幾步。
顧寒州彎下腰,一把將林啾啾抱了起來。輕飄飄的,一點重量都沒有。他心裏一酸,這麼小的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才能被得去打野豬?
“走,回家。”
顧寒州單手抱着女兒,另一只手竟然直接拎起了地上的野豬。
這下輪到村民們震驚了,這一家子都是什麼怪力?
林啾啾趴在顧寒州寬闊的肩膀上,聞着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皂角味,那是安全感的味道。
她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這個爸爸,還不錯。以後誰要是敢欺負他,她就一拳打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