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並沒有直接開走,顧寒州把野豬扔進後備箱,車身重重地沉了一下。
他把林啾啾放在副駕駛座上,從兜裏掏出一塊手帕,笨拙地給她擦了擦臉上的灰。
“餓不餓?”男人的聲音有些生硬,顯然不習慣這樣跟小孩子說話。
林啾啾摸了摸肚子,誠實地點頭:“餓。”
顧寒州轉身從車後座拿出一個鐵皮盒子,打開裏面是幾塊壓縮餅,還有幾顆大白兔糖。
“先吃點墊墊,等接了你媽,咱們去國營飯店吃好的。”
林啾啾拿起一塊餅咬了一口,巴巴的,還有點噎人。但在她嘴裏,卻是難得的美味。她兩頰鼓鼓囊囊的,像只小倉鼠。
顧寒州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的堅冰似乎融化了一角。
這時候,林桂花又湊了上來,身後還跟着幾個村裏的二流子。
“老三啊,你這就走了?這孩子在我們家吃了這麼多年的飯,這撫養費是不是得算算?”
林桂花眼珠子盯着吉普車,恨不得把車皮都刮下來一層。
顧寒州冷冷地看着她:“撫養費?我每個月寄回來的十五塊錢,還不夠?再加上每個月的糧票、肉票,就算是養頭豬,也能養得白白胖胖。”
顧寒州指了指林啾啾身上單薄的破棉襖,還有露着腳趾的布鞋:“這就是你們養的結果?”
他的聲音越發冰冷。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指指點點:“是啊,顧老三每個月都寄錢回來。”
“林桂花自家孩子穿新衣裳,吃白面饅頭。”
“啾啾這丫頭天天吃糠咽菜,還挨打。”
村民們的議論聲讓林桂花漲紅了臉,她梗着脖子嚷嚷:“那是她命賤!沒福氣消受!反正今天不給錢,人不能帶走!”
她給身後的二流子使了個眼色,幾個人圍住了吉普車。這幾個人平時在村裏橫行霸道慣了,也不怕當兵的。
“這豬得留下,算是這幾年的夥食費!”一個光頭伸手就要去拉後備箱。
林啾啾咽下嘴裏的餅,剛要推開車門下去動手,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腦袋。
“坐好。”顧寒州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解開風紀扣,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推門下車。
“想要豬?”顧寒州站在車前,身姿挺拔如鬆,“有本事自己來拿。”
光頭看了一眼顧寒州,雖然個子高,但只有一個人,他們這兒可是有四五個壯勞力。
“兄弟們,上!”光頭帶頭沖了上去。
林啾啾扒着車窗,津津有味地看着。她想看看,這個便宜老爹到底有多少斤兩。
戰鬥結束得比想象中還要快,不到一分鍾,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人,哀嚎聲一片。
顧寒州連大氣都沒喘一口,他走到光頭面前,軍靴踩在他的口,稍微用力,光頭就豬般地叫了起來。
“這豬,還要嗎?”
“不要了!不要了!首長饒命!”光頭鼻涕眼淚一大把。
顧寒州收回腳,看都沒看林桂花一眼,轉身上車。
“以後再讓我聽到誰欺負我閨女,這就是下場。”
說完,一腳油門,吉普車轟鳴着沖了出去,留下一地灰塵。
林桂花癱坐在地上,嚇得尿了褲子。
車上,林啾啾把自己剩下的一半餅遞給顧寒州:“爸爸吃。”
顧寒州看着那沾着口水的小半塊餅,向來有潔癖的他,毫不猶豫地接過來,一口塞進嘴裏:“真甜。”
林啾啾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爸爸厲害。”
顧寒州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以後爸爸保護你,誰也不能欺負你。”
車子一路顛簸,開到了縣城的農場,這裏是蘇清音勞動改造的地方。
還沒進大門,就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裏,似乎在爭執什麼。
顧寒州把車停下,眉頭皺了起來。
“你在車上別動。”他叮囑了一句,跳下車大步走了過去。
林啾啾哪是個聽話的主,她透過車窗看去。
人群中間,站着一個穿着舊襯衫的女人,身形消瘦卻脊背挺直。那是一張極其清麗的臉,雖然帶着菜色,卻掩不住骨子裏的書卷氣。
這就是媽媽,蘇清音。
此時,一個滿臉橫肉的管事正指着蘇清音罵:“蘇清音,你別給臉不要臉!上面的調令是假的!你必須留下來繼續改造!還有,今晚去我屋裏,把思想匯報寫了!”
管事那雙渾濁的眼睛,在蘇清音身上不懷好意地打轉。
蘇清音冷着臉,手裏緊緊攥着一張紙:“這是國防部親自下的調令!你無權扣留我!”
管事嘿嘿一笑,就要伸手去抓蘇清音的手腕:“在這地界,老子就是王法!”
就在他的髒手快要碰到蘇清音的時候,一只強有力的大手,鐵鉗般扣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啊——!”管事發出豬般的慘叫。
顧寒州面無表情地甩開他的手,擋在了蘇清音面前:“你是王法?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法大,還是我的槍硬。”
顧寒州的手,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周圍瞬間鴉雀無聲。
蘇清音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背影,眼眶一下子紅了。三年了,他終於來了。
“寒州。”她輕聲喚道。
顧寒州轉過身,眼裏的冰霜瞬間化作繞指柔:“清音,我來接你回家。”
就在這溫情時刻,一個小腦袋從顧寒州身後探了出來。
“媽媽!”林啾啾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下了車,她沖過去,抱住了蘇清音的大腿。
蘇清音低頭,看着這個粉雕玉琢卻穿着破爛的小團子,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啾啾……我的啾啾。”她蹲下身,緊緊抱住女兒。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三年沒見,都長這麼大了。
“媽媽不哭。”林啾啾伸出小手給蘇清音擦眼淚,然後轉頭看向那個捂着手腕嚎叫的管事。
她眨了眨眼,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手指微微一彈,石子帶着破空聲飛了出去,正中管事的膝蓋彎。
“撲通!”管事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蘇清音面前。
“哎喲!我的腿!”
林啾啾拍了拍手,聲氣地說:“叔叔,既然你是王法,那就跪着說話吧。”
顧寒州看着這一幕,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剛才那是……巧合嗎?但他沒有多問,只是一手抱起女兒,一手攬住妻子。
“走,咱們一家三口,團聚了。”
吉普車再次啓動,朝着邊境軍區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