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獨自坐在落地窗邊，膝蓋上攤着那本空白的畫冊。
鉛筆在她的指尖轉了幾圈，卻始終落不下去。
或許曾經那些洶涌的設計靈感，早就消磨在這三年瑣碎壓抑的婚姻生活裏了。
她低頭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突然聽見門外傳來鑰匙轉動門鎖的清響。
顧衍之一向都使用指紋開鎖，不會是他。
沈清歡微微抬眼，看見林婉兒穿着一件好嫁風的淺杏色羊絨套裝，手中提着一個精致的糕點盒，
她盈盈的走了進來，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樣自然。
“清歡姐姐，你在家呀？”
沈清歡收回來了視線，淡淡道，“顧衍之沒有回來，你可以走了。”
林婉兒卻將糕點盒放在她面前，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無辜表情。
“清歡姐姐，我今天是來找你的。”
“聽說你跟衍之因爲我鬧了別扭，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都怪我和小熙總是給你們添麻煩……”
沈清歡合上畫冊，靜靜的看着她表演。
“今天來，一是想正式跟你道個歉。二呢，是爺爺想你了，我務必接你回老宅吃頓便飯。”
她句句懇切，眼神卻像帶着鉤子，細打量着沈清歡每一絲表情變化，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盼着家裏能和睦。希望清歡姐你能看在爺爺的面子上，陪我回去，讓老人家安心，也別再讓衍之難做……”
沈清歡雖然沒有興趣陪她繼續演戲，但提到顧老爺子，還是讓她心頭動了動。
畢竟顧老爺子可是顧家一不二的大家長，離婚這件事，遲早是要面對整個顧家的。
與其等顧衍之繼續拖延下去，還不如提早親自和老爺子說清楚，說不定能更快離婚。
“行，我跟你回去。”
林婉兒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得逞的光，面上卻笑的更甜：“太好了，車子現在就停在外面，咱們一起走吧。”
坐進白色奔馳的後座，車門才剛關上，駛室與後座的隔板便立即升起，將前座司機隔絕在外。
車子平穩駛出別墅區後，林婉兒間卸下臉上那副溫柔的假面。
她慵懶的靠向真皮座椅，從手包中掏出小鏡子補妝的同時，透過鏡面對沈清歡毫不掩飾的譏諷勾唇。
“我還以爲，沈大小姐這次是終於硬氣一回，真舍得離開衍之這棵大樹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眼巴巴的跟過來了，果然之前死要活的鬧離婚，只是勾引衍之的手段。”
沈清歡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影，沒有立刻回應。
“也是，如果真的離開了衍之，像你沈清歡這樣的貨色，估計沒有男人想要接盤……”
“我再怎麼樣，也比你這種妄圖勾引亡夫親弟的賤人強吧？”
一句話噎的林婉兒瞪大了眼睛。
若是從前，沈清歡爲了不讓顧眼之難做，也爲了維持那可笑的“顧太太”顏面，沈清歡許會忍下這份羞辱。
可是現在，她不必再忍了。
林婉兒補妝的手一頓，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沈清歡輕笑了一聲，“演戲演太多了，把腦子也演壞了？”
“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對顧衍之的眼神和那些故作不經意的肢體接觸裏，裹着多少別有用心。”
“可惜，你就差把自己送到他床上了，他都只把你當成哥哥的遺孀，而不是心動的女人。”
林婉兒的臉色紅白交錯，握着口紅的手捏的發白。
她顯然沒有想到，一向選擇忍讓的沈清歡，會如此直白的撕破臉。
“沈清歡，你別血口噴人！”她努力強撐着最後的氣勢，“你以爲給我潑髒水，就能讓衍之相信你的挑撥？”
“他會覺得你心狹窄，連他大哥的遺孀和孩子都容不下！”
“他不信，與我何？”
沈清歡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畢竟，我已經不要他了。”
一時之間，車內只剩下引擎的沉悶聲響。
林婉兒臉上慣常的虛僞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惱怒的陰沉。
直到車子駛入顧家老宅，她臉上才恢復那副婉柔順的模樣。
“少夫人終於回來了，快去告訴爺爺。”
她先下車，對着迎上來的仆人們露出親切的微笑。
說完，又轉身去扶沈清歡，理所當然被她不着痕跡的避開了。
她並不惱怒，只見下一秒，那些仆人都簇擁着林婉兒噓寒問暖，僅接過她脫下的外套，還貼心的遞上熱茶，仿佛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倒是後下車的沈清歡，本無人理會。
對於這種明顯的區別對待，沈清歡沒有大聲質問，是跟隨他們的步伐，走進空曠的大廳。
“少夫人，老爺子讓您坐在這兒等他。”
沈清歡微微皺眉，還是在這個女仆指的酸枝木扶手椅上坐下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沈清歡面前的茶涼透了。
廳外時不時有傭人路過，卻沒人進來添茶，也沒人進來傳話。
直到在詭異的氣氛中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沈清歡才終於確定，這是顧老爺子給她的下馬威。
或許是懲罰她最近太不懂事，或許在用這種方式提醒她，擺正自己在顧家的位置。
心底那一絲波瀾在此刻徹底平息，只剩下冰冷的厭倦。
隨便吧。
她站起身，撫平裙擺上的褶皺，準備起身離開。
這場戲，她就不陪他們演下去了。
就在她轉身走向門口時，
“譁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毫無征兆地從她頭頂上方傾瀉而下。
沈清歡猝不及防的被澆的渾身溼透，她猛的打了個寒顫，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就算想要立威，用這種方式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見二樓樓梯拐角處，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裏，手裏還舉着一個空了的水盆。
居然是顧熙。
他穿着精致高昂的小西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苟，臉上卻掛着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惡劣笑容。
“滾出我的家，壞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