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連下了三,將整座皇城裹進一片蒼茫的白。冷宮深處,殘垣斷壁在風雪中搖搖欲墜,斑駁的宮牆上爬滿枯藤,積雪壓垮了半扇破敗的窗櫺,北風卷着雪沫子呼嘯而入,帶着刺骨的寒意,刮在人皮膚上像刀子割。
廢後柳清鳶蜷縮在牆角的破錦被裏,那錦被早已失去往的光澤,補丁摞着補丁,棉絮外露,被凍得硬邦邦的,本擋不住絲毫寒氣。她的身子枯瘦如柴,曾經明豔的臉龐如今只剩皮包骨頭,凍裂的嘴唇滲着血絲,枯瘦的手指死死摳着冰冷的青石板,指甲縫裏嵌滿泥垢,早已磨得血肉模糊。
“柳如煙……你這個庶出的賤種……”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慘笑,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每一次發聲都像是從肺腑裏擠出的血沫,“你害我全家,奪我後位,我孩兒……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她的眼睛赤紅如血,死死盯着門口的方向,仿佛要將那扇破門燒出兩個洞。曾經的她,是相府嫡女,太子妃,大胤的皇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何等風光。可如今,卻落得這般境地,父母被柳如煙構陷滿門抄斬,剛出生的孩兒被毒,自己被廢黜打入冷宮,苟延殘喘。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踏雪而來,打破了冷宮的死寂。那腳步聲沉穩而從容,伴隨着珠翠碰撞的清脆聲響,與冷宮的蕭瑟格格不入。
柳清鳶猛地抬眼,看到一道明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珠翠環繞的鳳冠襯得那人身姿愈發雍容,赤金打造的鳳釵上鑲嵌着碩大的東珠,在風雪中熠熠生輝。她身着一件玄色狐裘披風,領口袖口滾着雪白的狐毛,披風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凜冽的冷香,那是只有皇室最高等級妃嬪才能使用的龍涎香,清冽中帶着不容置疑的貴氣。
柳如煙緩步走到柳清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螻蟻。她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蒼白清麗的模樣,眉眼如畫,只是那雙曾經水濛濛的杏眼,此刻淬着最毒的冰,深不見底的冷酷取代了往的柔弱。唇角噙着一抹極淡的、近乎殘忍的笑意,像雪地裏綻放的罌粟,美麗得讓人窒息,卻藏着致命的毒。
她緩緩蹲下身,鎏金護甲輕輕挑起柳清鳶的下巴,指尖冰涼的觸感讓柳清鳶渾身戰栗,像是被毒蛇纏上。“姐姐,”柳如煙的聲音柔得像水,卻帶着刺骨的寒意,“這麼冷的天,姐姐還能活着,真是命大。”
柳清鳶死死咬着牙,眼底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柳如煙!你這個毒婦!你這個庶出的賤種!我當初就該掐死你,省得你後興風作浪!”
柳如煙聞言,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卻讓柳清鳶不寒而栗。“賤種?”她重復着這兩個字,指尖微微用力,掐得柳清鳶的下巴生疼,“姐姐忘了?當初在相府,你仗着嫡女身份,把我踩在腳下,讓我住柴房,吃餿飯,動輒打罵。可如今,我是大胤的皇貴妃,執掌六宮,權傾朝野,連陛下都要讓我三分。而你,不過是個被棄的廢後,蜷縮在這冷宮裏,連條狗都不如。”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柳清鳶破敗的模樣,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濃濃的嘲諷:“姐姐還記得嗎?你當初送我的那碗毒湯,想讓我悄無聲息地死去。可你沒想到,我不僅活了下來,還借着太子的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的太子妃之位,你的皇後之位,甚至你的家族,你的孩兒,都是我親手毀掉的。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
柳清鳶口劇烈起伏,一口血沫猛地噴在柳如煙的狐裘上,染紅了一片雪白的狐毛。“你這個!你害死了李良媛,害死了陳侍妾,害死了爹娘,害死了我的孩兒!你那些孽種……本不是皇家血脈!你和先帝的醜事,遲早會被揭穿!”
柳如煙慢條斯理地拿出錦帕,擦去衣襟上的血漬,動作優雅,仿佛只是拂去了一點塵埃。她的笑意更濃,湊近柳清鳶耳邊,吐氣如蘭,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孽種?姐姐說笑了。他們現在姓趙,是大胤名正言順的皇子公主,享受着無上的榮華富貴。他,還會是這天下的主人。”
“至於先帝……”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姐姐說得對,他確實不知道,他到死都以爲,他是這世上最疼我的男人,是他給了我無上的榮耀。他到死都不知道,他的龍床,早就成了我的權柄道場,他的朝堂,早已被我的人滲透得嚴嚴實實。”
“還有太子,你的阿珩……”柳如煙的聲音帶着一絲殘忍的愉悅,“他到死都念着你的舊情,卻不知道,他喝的慢性毒藥,是我親手熬的。他到死都以爲,我是那個需要他保護的柔弱女子,卻不知,我早已是這東宮,不,是這大胤王朝的實際掌控者。”
柳清鳶瞳孔驟縮,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如煙,眼前這個女人,已經不是那個曾經任她欺凌的庶妹,而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冷酷無情的。她想嘶吼,想怒罵,可口的氣血翻涌,一口氣沒上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帶着無盡的絕望和不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沒有了呼吸。
柳如煙看着她僵直的身體,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靜。她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沾染的雪屑,動作優雅而從容。身後的宮女連忙上前,爲她整理好被風吹亂的狐裘。
“處理淨些,別污了陛下的眼。”柳如煙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
“是,皇貴妃娘娘。”宮女恭敬地應道。
柳如煙轉身離去,風雪中,她的背影愈發孤傲,愈發耀眼。玄色的狐裘在白雪的映襯下,如同暗夜的帝王,步步生蓮,卻步步染血。她走過的地方,積雪被踩出深深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冷宮的寒風,還在嗚咽着,訴說着這段沾滿鮮血和權力的恩怨。而柳如煙,這朵綻放在血污裏的毒蓮,正一步步走向權力的頂峰,將整個王朝,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