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柳如煙是被凍醒的,意識回籠的瞬間,喉嚨裏涌上一陣腥甜,她猛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肩膀劇烈地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咳斷氣。
“姑娘,您醒了?” 粗布衣裙的小丫鬟春桃連忙端過一碗溫水,聲音裏帶着怯生生的欣喜,“太好了,您都昏睡三天了,太醫說您這次能不能挺過去,全看天意呢。”
柳如煙抬眼,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破舊的雕花木床,糊着窗紙的窗戶漏着風,屋裏的陳設簡陋得可憐,與她前世在現代坐擁的億萬資產,簡直是雲泥之別。
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猛地涌入腦海——相府庶女柳如煙,年方十六,自小體弱多病,藥罐子不離身,性子怯懦,在相府裏如同透明人,嫡母苛待,嫡姐輕視,連下人都敢踩上一腳。
而就在三天前,這位庶女因爲不小心沖撞了回門的嫡姐——當朝太子妃柳清鳶,被嫡母罰跪在雪地裏三個時辰,生生凍暈了過去,再醒來時,芯子已經換成了來自現代的柳如煙。
柳如煙,前世是叱吒風雲的商界大佬,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踩着無數人的屍骨爬上頂峰,最後卻因爲一場意外,魂穿到了這個封建王朝的病弱庶女身上。
“柳清鳶……太子妃……” 柳如煙低聲咀嚼着這兩個名字,蒼白的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那笑意落在眼底,卻淬着冰冷的狠厲,“真是天助我也。”
她前世就癡迷權力巔峰的滋味,如今成了相府庶女,空有一副貌美如花的病西施皮囊,身份低微得如同塵埃。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柳清鳶,卻是她登天的梯子。而梯子旁,站着的是整個大胤王朝最尊貴的男人——太子趙珩。
“姑娘,您喝點水吧,小心嗆着。” 春桃見她半天不說話,只是盯着窗外發呆,不由得有些擔心。
柳如煙接過水碗,指尖冰涼,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卻透過窗縫,望向了相府正院的方向。那裏此刻正張燈結彩,笑語喧闐,嫡姐柳清鳶回門,整個相府都跟着沾光,一派喜氣洋洋。
而她這個被凍暈的庶女,卻被扔在這偏僻的小院裏,無人問津。
“春桃,” 柳如煙放下水碗,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帶着病弱的沙啞,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打聽一下,太子殿下是不是也來了?”
春桃愣了一下,連忙點頭:“是,太子殿下陪着太子妃一起回門的,現在正在正廳和相爺說話呢。”
柳如煙的眼睛亮了亮,那亮光裏沒有半分少女的羞澀,只有裸的野心。
太子趙珩,當朝儲君,年輕俊朗,手握重權。而他與嫡姐柳清鳶,是人人稱羨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伉儷情深。世人都說,太子妃柳清鳶溫婉賢淑,聰慧貌美,與太子天作之合。
可柳如煙偏要毀了這對璧人。她要踩着柳清鳶的肩膀,爬上太子的床榻,奪走他的寵愛,攫取他的權力。她太清楚男人的軟肋了——越是被規矩束縛的天之驕子,越容易對那些看似脆弱、需要呵護的存在動心。而她這副病西施的皮囊,就是最好的武器。
“春桃,幫我梳妝,” 柳如煙緩緩躺回床上,拉過薄被蓋住自己瘦弱的身子,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就穿那件月白色的素裙,再幫我把那支銀簪戴上。”
春桃雖然不解,但還是依言照做。她知道自家姑娘雖然體弱,卻生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尤其是那雙眼睛,秋水含情,病弱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
半個時辰後,柳如煙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那張蒼白絕美的臉,滿意地點了點頭。月白色的素裙襯得她肌膚勝雪,一支簡單的銀簪挽起半縷青絲,餘下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微風拂過,發絲輕揚,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朵易碎的白蓮花,純潔得讓人不忍觸碰。
只有柳如煙自己知道,這朵白蓮花的芯子裏,藏着怎樣一條毒蛇。
“姑娘,您這模樣,真是太好看了。” 春桃看得有些失神。
柳如煙淺淺一笑,笑容溫柔得如同菩薩降世:“走吧,去正廳那邊,就說我身子好些了,特來給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請安。”
她的腳步虛浮,走一步都要喘三喘,仿佛隨時都會栽倒在地。可那雙眼睛裏,卻閃爍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她要去見太子趙珩,她要讓他記住,相府還有這麼一個病弱貌美、心腸善良的庶妹。更要讓他在柳清鳶的端莊得體之外,嚐到一點不一樣的滋味——那種易碎的、需要小心翼翼呵護的滋味。
正廳外,柳如煙故意放慢了腳步,咳嗽聲一聲比一聲重,臉色也越發蒼白。
果然,她的動靜很快引起了正廳裏人的注意。
“是誰在外面?” 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正是太子趙珩。
柳如煙連忙扶着春桃的手,艱難地走上前,對着正廳裏的人盈盈一拜,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臣女柳如煙,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姐姐。”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只見她身着素裙,弱柳扶風,一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卻美得驚心動魄,尤其是那雙含着水汽的眼睛,帶着濃濃的歉意和怯懦,讓人見了就忍不住心生憐惜。
柳清鳶坐在太子身側,看到柳如煙,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素來不喜這個庶妹,性子怯懦也就罷了,偏偏生了這麼一副勾人的容貌,還總是這副病懨懨的樣子,惹人心煩。但當着太子的面,她不能失了太子妃的氣度,於是便柔聲道:“如煙妹妹,你身子剛好,怎麼不在院裏歇着?快起來吧。”
太子趙珩的目光落在柳如煙身上,微微一怔。
他見過不少美人,包括他身邊的柳清鳶,也是難得的絕色。可柳清鳶的美,是大家閨秀的端莊大氣,是刻在骨子裏的規矩和得體。而柳如煙的美,卻帶着一種破碎的脆弱感,像風中搖曳的白蓮,像雨打後垂淚的海棠,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尤其是她那雙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又帶着濃濃的怯懦,仿佛一只受驚的小鹿,惹人憐愛。
他想起自己和柳清鳶的青梅竹馬,想起兩人之間永遠相敬如賓的相處,心裏竟莫名地動了一下。
“妹妹身子不適,不必多禮。” 趙珩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了幾分,“快賜座。”
柳如煙謝恩,小心翼翼地坐在角落裏的椅子上,低垂着頭,不敢抬頭看太子,一副羞澀靦腆的模樣。可她的餘光,卻始終黏在趙珩身上,將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盡收眼底。
太子趙珩,果然是個難得的美男子。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色殷紅,一身明黃色的太子常服,更襯得他身姿挺拔,氣度不凡。柳如煙的心頭,燃起了熊熊的。這個男人,是她的第一個獵物,也是她登天的第一步。
正廳裏,柳清鳶和趙珩正在說着兒時的趣事,兩人相視一笑,眼神裏的默契和情意,羨煞旁人。
“還記得那年在御花園,你爲了給我摘那支紅梅,不小心摔進了冰湖裏,凍得發了高燒,太醫說你差點就醒不過來了。” 柳清鳶笑着說道,語氣裏滿是嗔怪和愛意。
趙珩握住她的手,眼底溫柔似水:“爲了你,便是再摔一次,我也心甘情願。”
衆人紛紛附和,稱贊太子和太子妃情深意重。
柳如煙垂着頭,嘴角的笑意卻冷了幾分。青梅竹馬?伉儷情深?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柳清鳶太懂規矩,太懂分寸,她永遠不會像自己這樣,毫無保留地去撩撥一個男人的欲望。而趙珩,看似對柳清鳶情深義重,眼底深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那是對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倦怠。
就在這時,柳如煙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妹妹!” 柳清鳶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心裏卻有些不耐煩。
趙珩的目光也立刻被吸引了過來,他看着柳如煙蒼白的臉,和那咳得顫抖的肩膀,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咳得這麼厲害?太醫來看過了嗎?”
柳如煙抬起頭,眼眶泛紅,淚水在裏面打轉,卻強忍着沒有掉下來,聲音哽咽道:“謝太子殿下關心,太醫說臣女是天生體弱,怕是……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她說着,又咳了幾聲,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趙珩連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觸手的肌膚冰涼細膩,像上好的絲綢。柳如煙的身子柔弱無骨,靠在他的懷裏,輕輕顫抖着,帶着一股淡淡的藥香和少女特有的馨香。趙珩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低頭,看着懷中人蒼白絕美的臉,和那雙含着淚的眼睛,心中竟生出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憐惜。
這絲憐惜,和他對柳清鳶的情意不同。對柳清鳶,是習慣,是責任,是青梅竹馬的情誼;而對柳如煙,是突如其來的心疼,是想要保護的沖動。
柳如煙感受到他的僵硬,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笑意。第一步,成了。
趙珩扶住柳如煙的那一刻,柳清鳶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她看着自家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扶着那個病懨懨的庶妹,眼神裏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絲酸意。但她很快壓了下去,柳如煙不過是個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臣女沒事,讓您見笑了。” 柳如煙從趙珩的懷裏掙脫出來,微微垂着頭,臉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一副羞澀難當的模樣。
趙珩看着她泛紅的臉頰,和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只覺得心頭癢癢的,他定了定神,說道:“你身子虛弱,還是早點回去歇着吧。”
“謝太子殿下體恤。” 柳如煙盈盈一拜,轉身扶着春桃的手,一步三搖地離開了正廳。
走出去很遠,春桃才小聲問道:“姑娘,咱們就這麼走了?”
柳如煙回頭,看了一眼正廳的方向,唇邊的笑意冰冷刺骨:“急什麼?魚兒已經上鉤了,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
她料得沒錯,趙珩自從見過她之後,心裏就像被投了一顆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
他回到東宮後,腦海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柳如煙那張蒼白絕美的臉,想起她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樣,想起她那雙含着淚的眼睛。他甚至會下意識地拿柳如煙和柳清鳶對比——柳清鳶永遠端莊得體,永遠不會像柳如煙那樣,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而男人,往往對脆弱的存在,更難抗拒。
當晚,柳如煙躺在床榻上,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計劃,春桃突然匆匆跑了進來:“姑娘,果然不出您所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