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這就是個老瘋子!”
李彪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瘋狂地用袖子擦臉,像是要把臉上那一層皮都搓下來。剛才張富貴那一口帶着血腥味和腥甜氣的“霧氣”,噴了他滿頭滿臉,那種黏膩的觸感讓他惡心欲嘔。
“獄警!獄警!死人啦!有人行凶投毒啊!”
王強反應最快,他顧不上膝蓋那莫名其妙的酸響,撲到鐵欄杆前拼命搖晃,對着走廊盡頭大喊。
很快,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名荷槍實彈的武警和一名值班獄警沖了過來。
“什麼!吵什麼吵!都要熄燈了鬧什麼事?!”值班獄警拿着警棍狠狠敲了一下鐵欄杆,震得王強手掌發麻。
“報告政府!那個掃地的老頭瘋了!他……他往我們身上吐血!他還說他有傳染病!”王強指着癱坐在地上的張富貴,一臉驚恐地吼道,“我是醫生,我懷疑那是結核或者是某種烈性病毒!快把他弄走!我們要消毒!我們要隔離!”
獄警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地上還在大口喘氣、臉色紅得嚇人的張富貴,又看了看一臉驚恐的王強和李彪,心裏也有些犯嘀咕。
在這地方,傳染病可是大忌。
“先把人帶去醫務室隔離觀察!”獄警指了指張富貴,對身後的武警說道,“動作快點,戴上手套。”
兩名武警上前,像拖死狗一樣架起了張富貴。
張富貴沒有反抗。
他體內的生命力,隨着那一口“精華”的噴出,已經迅速枯竭。他的身體變得像一張癟的紙,但他那張蠟黃的臉上,卻掛着一種極其詭異、滿足的笑容。
經過王強身邊時,張富貴費力地抬起頭,那始渙散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強的脊椎。
“王大夫……”
張富貴的氣息微弱,只有離得最近的王強能聽見。
“那種……被鑽開骨頭的感覺……你馬上……就能嚐到了……”
“滾!滾開!”王強嚇得後退一步,一腳踹在張富貴的小腿上。
張富貴被拖走了。
走廊裏重新恢復了死寂,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沉悶的關門聲。
“媽的,真晦氣!”
李彪還在那兒不停地呸呸吐口水,他沖到水池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瘋狂地沖洗着臉和脖子,“王哥,那老東西不會真有什麼病吧?我看他那臉色,跟死人似的。”
“怕什麼!”
王強雖然心裏也發毛,但嘴上還得撐着,“我是醫生,那老東西就是肺結核晚期,剛才那是咯血。這病雖然傳染,但也得有個過程。回頭讓家裏送點異煙肼進來吃吃就行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煩躁地脫掉了沾染了“霧氣”的上衣,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那是,那是,有王哥在,怕個鳥。”李彪洗了把臉,覺得心裏踏實了不少。
熄燈號響了。
整個監區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走廊裏昏黃的夜燈投射進來幾縷慘淡的光線。
王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那股土腥味兒還在鼻尖縈繞,怎麼都散不去。而且,剛才膝蓋裏傳出的那兩聲“咔滋”聲,讓他心裏隱隱不安。
“應該是缺鈣了……”王強自我安慰道,“這鬼地方不見天,骨頭脆也正常。”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數着羊,試圖入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深夜兩點。
寂靜的監舍裏,突然響起了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沙沙……沙沙……”
那是手指甲在皮膚上用力抓撓的聲音。
王強被吵醒了。他煩躁地坐起來,看向對面上鋪。
借着微弱的光線,他看到李彪正像只猴子一樣,瘋狂地抓撓着自己的臉和脖子。
“李彪!你他媽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覺練什麼九陰白骨爪?”王強壓低聲音罵道。
“王……王哥……癢……”
李彪的聲音帶着哭腔,聽起來異常恐怖,“好癢啊……像是臉皮底下有蟲子在爬……越抓越癢……”
“癢?”
王強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也感覺到了一股異樣。
不是臉,是後背。
準確地說,是脊椎。
腰椎第三、第四節的位置。
那個位置,正是他平時給病人做腰椎穿刺、抽取骨髓最常下針的地方。
一開始,只是一種輕微的麻癢,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王強下意識地伸手去撓了撓。
但這並沒有緩解,反而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
那股癢意,瞬間從皮膚表面,鑽進了肉裏,鑽進了筋膜,最後……鑽進了骨頭縫裏!
“嘶——”
王強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猛地弓了起來。
那種感覺太詭異了。
就像是有成千上萬只肉眼看不見的螞蟻,正順着他的脊椎骨,一點一點地往裏鑽。它們在啃食他的骨膜,在撕咬他的神經,在貪婪地吮吸着骨頭裏面的精華。
“呃……”
王強想要叫,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出的聲音澀而微弱。
他驚恐地摸向自己的後背。
在那裏,原本平滑的脊椎骨上,不知何時,鼓起了一連串細密的小包。
那些小包摸起來硬邦邦的,還在微微發熱,甚至……在跳動!
咚、咚、咚。
那是真菌孢子正在骨髓腔裏生發芽的聲音。
“這……這是什麼……”
王強作爲醫生,這一刻終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絕對不是肺結核,也不是任何他已知的皮膚病。
這是某種活的東西!
“咳咳!咳咳咳!”
隔壁的監舍裏,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緊接着,是更遠處傳來的咳嗽聲。
此起彼伏,像是會傳染一樣。
通風管道裏,那個用來維持監區空氣流通的循環系統,此刻正不知疲倦地運轉着。
它像是一個勤勞的播種機,將張富貴噴出的那些帶有特定基因鎖的“嗜骨菌株”孢子,均勻地輸送到了每一個角落。
對於普通犯人來說,這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流感,頂多嗓子癢一癢,咳嗽兩聲。
但對於王強和李彪來說。
這是專門爲他們定制的——凌遲。
“啊——!!”
上鋪的李彪終於忍不住了,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從床上滾了下來,“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別咬我!別咬我!啊啊啊!我的臉!”
李彪在地上瘋狂打滾,雙手死死摳着自己的臉頰。
王強驚恐地看過去。
只見李彪的臉上,原本光滑的皮膚此刻變得坑坑窪窪,像是被硫酸潑過一樣迅速潰爛。而在那些潰爛的傷口裏,竟然長出了一層層灰白色的、像是方向盤紋路一樣的硬質菌塊!
那是他這車的手,曾經握着方向盤,把柳如煙母女送進的“”。
“救命……救命啊……”
李彪向着王強伸出手,那雙手的手指,也已經開始變形、融合,指甲脫落,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菌絲。
王強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往牆角縮。
但他動不了了。
他的脊椎,仿佛被灌注了水泥,僵硬得像是一枯木。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從他自己的體內傳來。
王強低下頭,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口皮膚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把肋骨頂開。
那是白色的、絮狀的菌絲。
它們就像是貪婪的吸管,扎在他的骨髓裏,正在一點一點,把他的生命力抽。
那種痛苦,比直接鑽開骨頭還要疼一萬倍。
那是來自基因層面的掠奪。
“不……不要……”
王強絕望地張大嘴巴,眼淚鼻涕橫流。
他想起了張富貴臨走前的那個眼神。
他也想起了那個除夕夜,那個躺在手術台上,因爲麻藥量不夠而疼得抽搐的小女孩。
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
“手感不太好,脆得很。”
現在。
他終於體會到了。
那種骨頭被一點點鑽開、被吸、被碾碎的滋味。
“陳默……是你……是你……”
王強在劇痛中,終於想明白了這一切。
這不是病。
這是陳默送進來的“死神”。
他想喊,想求救,想告訴所有人這是陳默的。
但一朵白色的、毛茸茸的菌球,已經順着他的食道涌了上來,溫柔而堅定地,堵住了他的喉嚨。
深夜的看守所裏,慘叫聲漸漸平息。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和咀嚼的聲音。
“咔滋……咔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