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
江海市第三看守所的起床號準時吹響,尖銳的哨音劃破了清晨的死寂。
“起床!都起床!動作快點!”
管教民警小劉拿着警棍,挨個敲打着監舍的鐵門。犯人們睡眼惺忪地爬起來,開始疊那塊方方正正的“豆腐塊”被子,然後排隊洗漱。
唯獨走廊盡頭的7號特殊監舍,死一般的安靜。
“嗯?王強?李彪?”
小劉皺了皺眉。雖說這倆人是上面打了招呼要“照顧”的,平時不用出早,但也得起來點名啊。
“太陽曬屁股了!裝什麼死豬!”
小劉不耐煩地走過去,抽出警棍,狠狠地敲了一下7號監舍的鐵欄杆。
“當——!”
金屬撞擊的回聲在走廊裏蕩開。
裏面依然沒有動靜。
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順着小劉的脊背爬了上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因爲他聞到了一股味道。
昨晚那股像是發黴的土腥味,經過一夜的發酵,此刻變得更加濃烈,甚至帶上了一股甜膩的、像是腐爛水果般的惡臭。
“王強?”
小劉心裏發毛,他掏出強光手電,對着昏暗的監舍裏面照去。
光柱刺破了黑暗,照在了下鋪的床上。
下一秒。
“嘔——!!!”
小劉像是看見了這世間最恐怖的景象,胃裏一陣痙攣,早飯還沒吃就嘔出了一口酸水。他手裏的手電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癱軟着向後退去,喉嚨裏發出驚恐至極的尖叫:
“救……救命啊!怪物!有怪物!!”
……
四十分鍾後。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極其霸道地沖進了看守所的大門,急刹在監區樓下。
雷厲跳下車,甚至沒等負責接待的所長敬禮,就一邊穿戴防護服,一邊吼道:“現場封鎖了嗎?疾控中心的人到了嗎?”
“到了到了!都在裏面!”所長擦着滿頭冷汗,臉白得像張紙,“雷隊,這……這太邪門了!那是人能出來的事兒嗎?”
雷厲沒理他,戴好防毒面具,大步沖進了監區。
走廊裏彌漫着高濃度的消毒水霧,但這依然蓋不住那股詭異的甜腥味。
其他的犯人已經被緊急轉移到了場上,一個個面露驚恐,有些人在劇烈咳嗽,像是得了重感冒。
雷厲徑直走到7號監舍門口。
法醫老趙已經在那了,正對着裏面的景象發呆,連手裏的采樣棉籤掉了都不知道。
“老趙。”雷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老趙渾身一哆嗦,回過頭,隔着面罩,雷厲能看到他眼裏的恐懼。
“雷隊……這……這就是。”
雷厲轉過頭,看向監舍內部。
盡管他昨晚剛見過秦庚那種“融化”的死狀,但此刻,眼前的景象依然讓他感到一陣窒息。
上鋪的李彪,那個曾經開着改裝車綁架柳如煙母女的司機,此刻正像一只壁虎一樣,四肢扭曲地“掛”在床架上。
他的雙手,已經不再是手的形狀了。
那十手指像是融化的蠟燭一樣粘連在一起,皮膚潰爛、脫落,露出了下面灰白色的、硬質化的菌絲組織。那些菌絲瘋狂生長,在他的手腕處盤繞、糾結,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如同方向盤一樣的詭異結構!
這就是對他那雙罪惡之手的“審判”。
他的臉部肌肉因爲極度的痛苦而痙攣,嘴巴大張着,喉嚨裏塞滿了一團黑色的菌球,讓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只能發出微弱的“荷荷”聲。
但他還活着。
他瞪大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變成了怪物,在絕望中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而下鋪的王強……
雷厲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黑醫生,此刻正像一只被抽掉了骨頭的軟體動物,癱在床上。
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反弓姿態,就像是一張拉滿的弓。
他的後背衣服已經炸裂了。
那一整條脊椎骨所在的位置,皮膚完全消失,露出了一條觸目驚心的、慘白色的“通道”。
在那條通道裏,並沒有鮮血淋漓的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潔白如雪、輕柔如絮的——真菌菌絲。
那些菌絲就像是無數貪婪的吸管,深深地扎在他的每一節椎骨裏,扎在他的骨髓腔中。
它們在蠕動。
它們在吮吸。
每一次蠕動,都能看到一抹淡紅色的液體,順着潔白的菌絲被抽取出來,然後在菌絲的頂端,開出一朵小小的、妖豔的血色小花。
那是王強的骨髓。
那是他的生命精華。
就像他當初對待糖糖那樣——鑽開脊椎,抽骨髓。
只不過,陳默把這個過程,放慢了一萬倍,也殘忍了一萬倍。
“他……還活着嗎?”雷厲的聲音澀得可怕。
“活着。”老趙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的生命體征很微弱,但神智……非常清醒。這種菌株似乎會分泌一種特殊的神經,讓他即使在身體被掏空的情況下,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絲痛苦。”
“咔滋……咔滋……”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像是蠶吃桑葉的聲音,從王強的體內傳來。
那是菌絲在啃食骨壁的聲音。
王強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珠子因爲充血而變得通紅,死死地盯着門口的雷厲。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雷厲走近了一步,側耳傾聽。
在防毒面具的過濾聲中,他聽到了王強喉嚨裏擠出的、微弱到幾乎不可聞的兩個字:
“……好……疼……”
好疼。
這就是他在人世間留下的最後兩個字。
緊接着,王強的身體猛地一挺,隨後徹底軟了下去。
那一叢叢潔白的菌絲,仿佛完成了使命一般,瞬間枯萎、發黑,最後化作了一灘黑色的膿水,順着床沿滴落。
“滴答、滴答。”
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充滿儀式感的處刑。
雷厲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陳默沒有撒謊。
他說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他就真的做到了。而且是用這種近乎神跡、又殘忍至極的生物手段,把“因果”這四個字,血淋淋地刻在了這些人的屍體上。
“報告雷隊!”
一名警員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打破了死寂。
“我們在醫務室的隔離間裏,發現了那個新來的清潔工張富貴。他……已經死了。”
“死了?”雷厲猛地回頭。
“是。法醫初步鑑定是突發心肌梗塞,死亡時間大概是昨晚十一點左右。”警員遞過來一份報告,“而且……他的屍體正在快速腐爛,像是……像是那種菌株在他體內自我銷毀了。”
自我銷毀。
死無對證。
雷厲閉上了眼睛。
那個張富貴,顯然就是陳默選中的“信使”,或者是那個活體炸彈。
任務完成,載體銷毀。
陳默的計劃,精密得像是一台沒有任何感情的生物計算機。
“雷隊,我們在王強的床頭牆壁上,發現了這個。”
老趙指了指王強屍體旁邊的一塊牆皮。
那裏,有一行用王強流出的膿血,歪歪扭扭寫下的小字。
字跡很潦草,甚至透着一種癲狂,顯然是王強在臨死前極度痛苦掙扎時留下的,或者是……那個控這一切的“死神”,借由某種方式留下的“籤名”。
雷厲湊近看了看。
那行血字寫的是:
【有些債,必須血償。】
【第二個。】
雷厲盯着那個猩紅的“第二個”,拳頭重重地砸在了鐵欄杆上。
秦庚是第一個。
王強和李彪算作第二個。
那第三個是誰?
那份貼在陳默家牆壁上的關系網,像是一張催命的符咒,在雷厲的腦海裏瘋狂閃爍。
下一個……會是誰?
雷厲猛地轉身,對着對講機吼道:
“快!聯系趙家!給我死死盯住那個律師張大偉!無論他在哪,哪怕是把他關進保險櫃裏,也別讓他接觸任何外來的東西!空氣!水!都不行!”
“陳默……他在向我們所有人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