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7號監舍已經被徹底封鎖。
哪怕是穿着全套重型防化服的疾控中心人員,在進入這間屋子時,依然感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那兩具屍體——或者說那兩堆已經看不出人形的生物組織,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
“快!噴灑液氮!必須立刻凍結菌株活性!”
現場指揮的專家大聲吼道。
幾名防化兵立刻上前,手裏的噴槍噴出白色的寒氣。隨着極低溫度的覆蓋,那還在王強脊椎裏蠕動的白色菌絲、李彪手上盤繞的灰白硬塊,終於停止了生長,表面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整個過程,就像是在封印兩個來自的惡鬼。
雷厲站在警戒線外,摘下防毒面具,大口呼吸着外面稍微新鮮一點的空氣,但肺部依然辣的疼。
“雷隊,查清楚了。”
小張拿着一個平板電腦跑了過來,神色凝重,“那個清潔工張富貴,三年前有個女兒,死在了王強的黑診所裏。當時也是醫療事故,也是不了了之。”
“而且……”小張滑動屏幕,調出了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我們在城中村的監控裏發現,大概一個月前,有一個戴口罩和眼鏡的男人,去過張富貴的窩棚。那是唯一的訪客。”
雷厲看着屏幕上那個雖然看不清臉,但身形極其熟悉的男人。
本不用做面部識別。
那那種走路時微微低頭、雙手兜的姿態,那種哪怕在垃圾堆旁也顯得格格不入的斯文氣質。
陳默。
“他給了張富貴復仇的機會,也就是那顆‘活體炸彈’。”雷厲閉上眼,腦海中還原了整個邏輯鏈條,“張富貴本身就是一個攜帶者,或者說……是一次性的‘培養皿’。”
“任務完成後,菌株會攻擊攜帶者的心髒,造成心梗假象,同時高體溫會死殘留的孢子。”
“這簡直是……”小張咽了口唾沫,“完美的犯罪。”
沒有凶器,沒有在場證明,甚至連作爲“凶器”的屍體都自我銷毀了。
這就是頂級生物學家的手段嗎?
雷厲轉過身,隔着玻璃最後看了一眼7號監舍。
那面牆壁上,用王強的膿血寫下的【第二個】,在液氮的白霧中若隱若現,像是一雙猩紅的眼睛,在嘲笑着警方的無能。
如果不算張富貴這個“自願犧牲”的死士,秦庚是第一個,王強和李彪算是第二個。
那第三個是誰?
雷厲猛地想起了陳默家牆上那張巨大的人物關系網。
那個名字,被紅色的粉筆圈得格外醒目,甚至比王強還要大一圈。
——趙氏集團首席律師,張大偉。
那個在法庭上顛倒黑白,把“綁架”說成“交易”,把柳如煙成“瘋子”的始作俑者。
如果說王強是那把人的刀。
那麼張大偉,就是那個握刀的手,是那個給人犯披上合法外衣的裁縫。
“該死!”
雷厲低罵一聲,抓起電話,撥通了那個他最不想撥打的號碼——趙氏集團的安保部。
……
江海市,趙氏集團總部大樓。
張大偉今天的心情本來不錯。
雖然秦庚死了,讓他稍微有點心慌,但趙泰剛才許諾,只要這陣子風頭過了,就給他趙氏集團1%的股份作爲獎勵。那可是價值連城的股份,夠他下半輩子在國外揮霍了。
他正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裏,一邊品着上好的古巴雪茄,一邊欣賞着窗外的江景。
“叮鈴鈴——”
桌上的私人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張大偉皺了皺眉,漫不經心地接起:“喂?哪位?”
“張律師,我是市刑警支隊,雷厲。”
電話那頭的聲音冷硬、急促,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哦,雷隊長啊。”張大偉吐出一口煙圈,嘴角掛起一抹職業化的假笑,“怎麼,陳默那個案子有進展了?抓到人了?”
“沒有抓到人。”
雷厲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裏傳出來的,“但我必須通知你一個消息。就在剛才,看守所裏的王強和李彪,死了。”
張大偉夾着雪茄的手指微微一抖,煙灰掉在了昂貴的西裝褲上。
“死……死了?怎麼死的?自?”
“不是自。”
雷厲深吸一口氣,“是被‘吃’掉的。被真菌。”
“王強的脊椎骨被菌絲鑽空了,李彪的手爛成了方向盤的形狀。而且,現場留下了血字——【第二個】。”
轟!
張大偉只覺得腦子裏炸開了一道驚雷,整個人從老板椅上彈了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脊椎鑽空……手爛掉……
這分明是對當初糖糖被抽骨髓、李彪開車綁架的“報復”!
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攥住了他的心髒。
秦庚爛了嘴(亂說話)。
王強爛了脊椎(抽骨髓)。
李彪爛了手(開車)。
那他呢?
他在法庭上,靠的就是那張巧舌如簧的嘴,靠的就是那個是非不分的大腦!
“雷……雷隊長……你別嚇我……”張大偉的聲音開始哆嗦,“你是警察,你得保護我!我是守法公民!”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嚇你。”雷厲沉聲道,“據我們的分析,陳默的復仇是有順序、有計劃的。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你。”
“我現在命令你,待在原地不要動!不要接觸任何人!不要吃任何東西!我們的人馬上就到!”
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張大偉握着手機,像是握着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環顧四周。
這間寬敞明亮、裝修奢華的辦公室,此刻在他眼裏,卻充滿了機。
空氣裏有沒有那種孢子?
剛才喝的水裏有沒有?
空調出風口裏有沒有?
“咳咳……”
張大偉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癢,下意識地咳嗽了兩聲。
這兩聲咳嗽,把他自己嚇得魂飛魄散。
“啊——!!”
他尖叫一聲,扔掉手機,連滾帶爬地沖出了辦公室。
他不敢坐電梯,怕電梯井裏有毒;他不敢走樓梯,怕樓道裏有埋伏。
他像個瘋子一樣沖進了趙泰的總裁辦公室,連門都沒敲,直接撞了進去。
“少爺!救命!救命啊!”
辦公室裏,趙泰正和幾個高管開會,被突然闖進來的張大偉嚇了一跳。
“張大偉!你瘋了?!”趙泰怒斥道。
張大偉撲通一聲跪在趙泰腳邊,死死抱住趙泰的大腿,涕泗橫流:
“少爺!陳默來了!那個瘋子來了!王強死了!李彪也死了!下一個就是我!肯定是我!”
“警察說是真菌!是生化武器!我不想死!我不想像秦庚那樣爛掉!少爺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看着往裏風度翩翩、在法庭上談笑風生的金牌律師,此刻像條斷了脊梁骨的癩皮狗一樣在地上哀嚎,趙泰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更多的是一種凝重。
王強死了?
那個陳默,真的有這種本事?
趙泰揮了揮手,示意其他高管出去。
“慌什麼?天塌下來有我頂着。”
趙泰一腳踢開張大偉,整理了一下褲腿,眼神陰鷙。
“真菌是吧?投毒是吧?”
趙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陰沉的天空。
“陳默,你以爲你會玩點生物技術就能翻天了?”
他轉過身,看着瑟瑟發抖的張大偉,冷冷說道:
“起來。去收拾東西。”
“去……去哪?”張大偉哆嗦着問。
“去‘雲頂’。”
趙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自信的笑。
“那是我們趙家爲了防核戰爭打造的安全屋。獨立供氧,水源自循環,全封閉管理,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我倒要看看,他陳默的蘑菇,能不能在真空裏長出來。”
張大偉聞言,眼中瞬間爆發出求生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救命稻草。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
就在張大偉磕頭謝恩的時候。
在他的西裝領口下,在他那因爲恐懼而不斷冒汗的脖頸皮膚上。
一顆微小得肉眼無法看見的、黑色的孢子。
正順着他的汗液,悄無聲息地滑進了他的衣領深處。
那不是來自外界。
那是……早就潛伏在他身上的“死神”。
審判,早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