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像個被雷劈了的木頭樁子。
嘴巴張了張,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腦因爲過載,已經停止了運轉。
我是誰?我在哪?我剛才看到了什麼?
那個單手擰斷別人脖子,人不眨眼的瘋子,
真的是我那個月薪五十萬的老板?
那個傳說中吃齋念佛,悲天憫人的顧家太子爺?
開什麼國際玩笑!
寺廟裏是教這個的嗎?知道他這麼能打嗎?
顧雲舟見我沒反應,也不在意。
他邁開長腿,踩着一地的狼藉,慢悠悠地朝我走過來。
他每走一步,我心就抖一下。
那雙赤着的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像個幽靈。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裏的甩棍。
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流血,辣地疼,可我完全感覺不到了。
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這個男人帶來的恐懼所占據。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腳步。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檀香,鑽進我的鼻子裏,讓我一陣反胃。
他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微微垂着眼,看着我。
月光下,他的臉色比之前更白了,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
「受傷了?」他開口,視線落在我流血的手臂上。
我一個激靈,猛地把手背到身後。
「沒、沒事!小傷!」
我發誓,我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太丟人了。
我可是金牌保鏢林知意,什麼時候這麼慫過!
「過來。」他言簡意賅。
我沒動。
開玩笑,現在過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他見我沒動,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悅。
「我說了,過來。」他的聲音冷了幾分。
我腿肚子都在打顫。
去,還是不去?
這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
就在我天人交戰的時候,秦管家帶着一大幫保鏢,姍姍來遲。
他們看到院子裏的慘狀,一個個都驚呆了。
「少爺!您沒事吧!」秦管家臉色煞白,沖了過來。
宅子裏的其他保鏢也終於反應過來,迅速開始處理現場,
動作熟練得像是演練過無數遍。
我心裏咯噔一下。
看來,這種場面,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所以,整個顧家,只有我一個傻子,被蒙在鼓裏?
顧雲舟沒理會秦管家的咋咋呼呼,視線依然鎖定在我身上。
那眼神,看得我心裏發毛。
「秦叔,」他淡淡地開口,「把醫藥箱拿來。」
「是,少爺。」
秦管家不敢多問,立刻轉身去拿。
顧雲舟拉起我的手腕,不顧我的掙扎,直接把我拖進了他的禪房。
「喂!你什麼!放開我!」
我慌了,開始劇烈掙扎。
他的禪房不是不許別人進嗎!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的反抗在他面前,就像是小雞仔啄米,毫無作用。
他把我按在蒲團上坐下,然後鬆開了手。
禪房裏還燃着香,味道比外面更濃鬱。
我警惕地看着他,身體緊繃,隨時準備跳起來跟他拼命。
雖然我知道我打不過他。
他從一個暗格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出來。
「手。」他命令道。
我把手藏得更緊了。
「我說了,把手給我。」他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耐煩。
「我自己來!」我梗着脖子說。
我才不要他碰我!
誰知道他這藥裏有沒有毒!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
「你怕我?」
我沒說話,但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怕我就對了。」他慢條斯理地說,「聽話一點,還能活得久一些。」
我頭皮一麻。
這是裸的威脅!
秦管家這時拿着醫藥箱進來了,看到房裏的情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把醫藥箱放下就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我心裏一萬頭奔騰而過。
秦管家你個叛徒!你就這麼把你家少爺和一只待宰的羔羊關在一起嗎?
顧雲舟不再廢話,直接抓住我的手腕,強行把我的手臂扯了出來。
他的手指冰涼,像沒有溫度的玉石。
我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把那些白色的粉末撒在我的傷口上。
一陣清涼的感覺傳來,疼痛竟然真的緩解了不少。
他拿出紗布,開始一圈一圈地幫我包扎。
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和我印象中那個人不眨眼的惡魔判若兩人。
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長長的,像兩把小刷子,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一時間,我竟然有些恍惚。
這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爲什麼不躲?」他突然開口問。
「啊?」我沒反應過來。
「剛才,」他抬起眼,看着我,「那一刀,你本來可以躲開的。」
我愣住了。
他說的是我爲了保護他,被另一個手纏住時,手臂上劃出的那道口子。
是啊,以我的身手,本來是可以躲開的。
但我當時滿心想的都是他不能出事。
因爲他是我老板,是我的五十萬月薪。
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是爲了錢吧?
「因爲我是你的保鏢,保護你是我的職責。」我面不改色地胡扯。
他定定地看了我幾秒,然後,笑了。
「林知意,」他說,「你倒是敬業。」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他這句「敬業」,是在罵我「蠢」。
他包扎好傷口,打了個漂亮的結。
然後鬆開了我的手。
「好了。」
我趕緊把手縮回來,活動了一下,好像真的不怎麼疼了。
「謝……謝謝。」我小聲說。
「不用。」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這是你應得的。」
「畢竟,你替我擋了一刀。」
我心裏一突,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明天開始,」他走到書案前,拿起一張新的宣紙,開始研墨,
「你就不用守在院子外面了。」
我眼睛一亮。
這是要給我換個輕鬆的崗位?
還是說,他終於良心發現,覺得我一個女孩子熬夜不容易?
「搬到我隔壁的房間住。」
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什麼?」
「從今天起,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他頭也不抬地說。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不了!」
開什麼玩笑!
二十四小時對着這張臉?我怕我活不過明天!
這活兒誰愛誰,老娘不伺候了!
錢是好東西,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顧雲舟的動作頓住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我,眼神裏沒有了剛才的玩味,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了!我要辭職!」我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大聲說道。
說完,我就後悔了。
我看到他笑了。
笑得特別好看,也特別嚇人。
「辭職?」他重復了一遍,聲音輕得像在耳語,「林知意,你是不是忘了,你籤過的合同?」
我心裏咯噔一下。
合同?
那份厚得像字典一樣的合同?
我當時只看了薪資和福利,後面的條款密密麻麻,我本就沒仔細看!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着,」他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用那雙沾過血的手,
輕輕拍了拍我的臉,「聘用期內,未經允許,擅自離職者……」
他湊到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
「按叛逃處理。」
「你知道,叛徒的下場,一般是什麼嗎?」
我的血,一瞬間涼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