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英語競賽的考場設在市一中的階梯教室，初秋的風卷着桂花香穿堂而過，卻吹不散教室裏緊繃的氣氛。 江熠和林溪被分在了相鄰的座位，隔着一條窄窄的過道。兩人走進教室時，目光在空中相撞，沒有半分寒暄，只有針尖對麥芒的銳利。江熠先一步走到座位旁，慢條斯理地從書包裏拿出鋼筆、準考證和聽力耳機，指尖擦過桌角時，故意碰掉了林溪放在桌邊的橡皮。 “手滑。”江熠的聲音淡得像白開水，嘴角卻噙着一抹藏不住的笑意。 林溪的臉瞬間漲紅，彎腰撿起橡皮時，指尖狠狠蹭過江熠的鞋尖，聲音硬邦邦的：“走路看着點，別瞎晃。” 監考老師拿着試卷走進教室，兩人這才閉了嘴，各自坐回位置，卻都沒安分。江熠故意把筆袋往過道邊挪了挪，林溪便將椅子往內側移了移，胳膊肘撞在一起時，誰都不肯先退讓半分。 廣播裏響起聽力試音的提示聲，林溪正調試着耳機，突然發現左耳的聽筒沒了聲音。他心裏一慌，低頭搗鼓了半天，耳機裏依舊是一片死寂。 考場裏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其他考生都在凝神準備，林溪額頭上的冷汗卻冒了出來。他抬頭看向監考老師，對方正低頭核對考生信息，本沒注意到他的窘迫。 就在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指尖夾着一節備用電池。江熠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嘲諷：“嘖，連耳機都不會準備，林少爺的大少爺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 林溪的呼吸一滯，轉頭看向江熠。對方已經轉回了頭，側臉對着他，陽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冷硬的輪廓。那節電池躺在他的掌心，溫度透過薄薄的皮膚傳過來，燙得林溪心口發麻。 “誰要你的東西。”林溪咬着牙，卻還是伸手接過了電池，指尖不經意間碰到江熠的指尖，兩人同時僵了一下，又飛快地收回了手。 “別浪費我好心。”江熠沒回頭，“輸了的話，記得兌現賭約——以後每天給我帶早餐。” “做夢。”林溪迅速換好電池，耳機裏傳來清晰的試音聲，他心裏的慌亂漸漸平復，卻忍不住看向江熠的背影。 這家夥，明明是死對頭，爲什麼要幫他？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林溪掐滅了。他攥緊了筆，心裏暗暗發誓，這次一定要贏，不僅要贏，還要讓江熠輸得心服口服。 聽力考試正式開始。 開篇的美式發音清晰流暢，林溪聽得得心應手，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地記錄着關鍵信息。可到了第三部分，耳機裏突然響起了濃重的蘇格蘭口音，語速快得像是在打機關槍，那些連讀和省略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看向江熠。對方正垂着眼簾，筆尖在試卷上流暢地移動着，眉頭都沒皺一下，顯然是聽得遊刃有餘。 林溪深吸一口氣，想起江熠之前教他的訣竅——抓重音，聽語境。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不再死摳單個單詞的意思，而是順着整句的邏輯去推導。漸漸地，那些原本晦澀的句子，竟變得清晰起來。 最後一道聽力題結束時，林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手心全是冷汗。他抬眼看向江熠，對方剛好也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江熠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像是在說“還不錯”。 林溪別開臉，心裏卻莫名地甜了一下。 筆試部分的難度比模擬考還要高。閱讀題是三篇學術論文節選，涉及天文、生物和文學，生僻詞層出不窮；完形填空更是繞得人頭暈，每一個選項都像是正確答案。 林溪卻越做越順手。他想起江熠在模擬考後說的話，不再拘泥於語法規則，而是結合上下文的邏輯去判斷。遇到生僻詞，就據詞詞綴猜測意思，竟也順利地闖過了一關又一關。 最後一道作文題，是關於“文化傳承與創新”的議論文。這正是林溪最擅長的話題，他下筆如有神，從傳統手工藝的傳承，寫到現代科技對文化的賦能，論據充分，語言犀利，字裏行間都透着少年人的銳氣和思考。 寫完最後一個字，林溪抬頭看了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鍾交卷。他放下筆，伸了個懶腰，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江熠。 對方已經寫完了，正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養神，陽光落在他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林溪看着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江熠這家夥，認真起來的樣子，還挺好看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林溪掐滅了。他甩了甩頭，暗罵自己沒出息，又低頭檢查起試卷來。 交卷的鈴聲響起，江熠和林溪幾乎是同時起身，並肩走向講台。兩人擦肩而過時，江熠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等着輸吧。”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林溪回敬道，卻忍不住紅了耳。 走出考場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桂花香混着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格外清新。 林溪站在教學樓門口，看着淅淅瀝瀝的雨絲，皺起了眉頭。他沒帶傘，家裏的司機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 就在這時，一把黑色的雨傘撐在了他的頭頂。 江熠的聲音帶着幾分戲謔：“怎麼？林少爺又要等司機來接？不如，我送你一程？” 林溪抬頭看向他，雨水打溼了江熠的額發，幾縷黑發貼在他的額頭上，竟少了幾分平裏的冷硬，多了幾分柔和。 “誰要你送。”林溪嘴硬道，腳步卻沒動。 江熠低笑一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到傘下：“別客氣，反正順路。” 雨傘不大，兩人靠得很近。江熠身上的雪鬆味混着雨水的氣息，縈繞在林溪的鼻尖，他能感受到江熠的體溫，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傳過來，燙得他心口發麻。 雨絲落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兩人並肩走在雨中，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很長，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剛才的聽力題，最後一道你選的什麼？”江熠突然開口。 “C。”林溪小聲說。 江熠的腳步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巧了，我也是。”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頭看向江熠，對方正看着他，眼裏的笑意像是浸了蜜，甜得人心裏發慌。 “不過，作文我肯定比你寫得好。”林溪梗着脖子說，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 “拭目以待。”江熠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雨越下越大，傘下的空間卻格外溫暖。林溪看着江熠的側臉，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其實，和死對頭共撐一把傘，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他可是要超過江熠的人，怎麼能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林溪甩了甩頭，卻忍不住攥緊了江熠的衣角。 雨絲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像是在爲這場未完的較量，譜寫着溫柔的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