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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猛地把我拽回九歲那年。
那時候,我還叫向南梔。
我爸媽是海城首富,也是出了名的慈善家。
那年他們去西南山區資助貧困兒童,帶上了我。
媽媽溫柔叮囑:「梔梔,這些孩子很苦,你要對他們好一點。」
我努力扮演善良的小主人,分糖果,發餅。
角落有個女孩一直沒動。
我走過去,遞給她一顆進口巧克力糖:
「你好,我叫向南梔,你叫什麼?」
她盯着糖,突然一把搶過去塞進嘴裏,含糊地說:
「俺叫陳賤娃。」
「真好吃,俺從來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我看她狼吞虎咽,心裏發酸,又偷偷從車上多拿了一包零食給她。
晚上,爸媽在和村長談資助名單。
陳賤娃找到我。
她眼睛很亮:「向南梔,謝謝你給的糖,你願意跟俺做朋友不?」
我想起媽媽的話,用力點頭:「願意。」
她伸出黑瘦的小手:「那咱兩結個契,你給俺一縷頭發,俺也給你一縷,結了契,就是一輩子好朋友。」
九歲的我以爲這是孩子間的遊戲,笑着剪下一縷頭發遞給她。
第二天醒來時,天旋地轉。
我看着自己黑瘦的手,身上打着補丁的粗布衣服,懵了。
我的模樣變成了陳賤娃。
而變成我的陳賤娃,正被媽媽溫柔地抱在懷裏。
我慌了,撲過去抱住媽媽的腿:「媽媽,我是梔梔,她不是我,她是陳賤娃。
媽媽懷裏的陳賤娃哇一聲哭出來,指着我的鼻子:
「爸爸,媽媽,她好嚇人,昨晚她就一直說想變成我,穿我的裙子,還說我們家好有錢。」
我媽皺眉看我,眼神裏有了懷疑。
我急了,拼命說只有家人才知道的事情。
爸爸的眼神動搖了。
就在這時,陳賤娃抽泣着說:
「這些都是我昨天跟她聊天時告訴她的,沒想到她真想冒充我,還偷了我的項鏈。」
媽媽問:「什麼項鏈?」
「外婆給我的生禮物,那條鑽石項鏈。」
她說着,從媽媽懷裏跳下來,精準地在我躺過的稻草堆底下,摸出了一條閃閃發光的項鏈。
我如遭雷擊:「不是我,我沒有。」
爸爸的眼神徹底冷了,他對村長說:
「看來這個孩子心術不正,資助名額,就給其他真正需要的孩子吧。」
真正的陳賤娃父母一聽資助黃了,沖上來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她娘抽出褲腰帶,劈頭蓋臉抽下來:
「賠錢貨,喪門星,到手的錢都能讓你攪黃。」
我疼得蜷縮在地,卻只顧盯着我的爸媽,他們牽着陳賤娃的手,轉身要走。
我爬起來追了車子三公裏:
「爸媽,別丟下我,我才是梔梔啊。」
陳賤娃把頭探出車窗,對我笑了笑。
那是我九歲人生裏,見過最恐怖的笑容。
我光着腳在碎石路上瘋追,喊到嗓子出血。
車子還是消失了。
我被留在了這座走不出去的大山裏。
等待我的,是復一的毒打,飢餓,和豬圈裏腐爛的稻草。
他們不給我飯吃,讓我砍柴挑水,動不動就是一頓皮帶。
我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變成渾身傷疤,眼神麻木的陳賤娃。
無數次夜裏,我咬着髒兮兮的被子想,如果重來一次,我絕不會讓爸媽資助她,絕不會給她那縷頭發。
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