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接下來,是畫畫。他需要更多的單子,更多的錢。

他強撐着坐起來,打開那台舊電腦,連接數位板。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眼,照着他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

他在幾個繪畫平台和約稿群裏瘋狂地刷新着,尋找任何可能接的急單。眼睛因爲疲憊和發燒而酸澀脹痛,他不停地揉着,強迫自己聚焦。

終於,在一個約稿群裏,看到一個急需線稿上色的單子,要求不高,但今晚十二點前必須交稿,價格只有一百塊。

一百塊…太少了。但卻是此刻唯一的選擇。

他幾乎沒有猶豫,立刻接了下來。

對方很快發來了線稿文件和具體要求。時間緊迫,他立刻打開繪畫軟件,拿起筆,專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時間在筆尖下飛速流逝。

房間裏只剩下數位筆劃過板子的細微聲響,和他偶爾因爲身體不適而發出的壓抑的咳嗽聲和吸氣聲。

腹部的傷口坐着壓迫更痛,胃裏也空泛泛地難受,頭暈一陣陣襲來,好幾次他都差點握不住筆,不得不停下來,趴在冰涼的數位板上緩一緩。

眼睛越來越澀,視線開始模糊。他感覺自己像是在燃燒最後一點生命來換取這微薄的報酬。

快點…再快點…

他咬緊牙關,透支着所剩無幾的精力,瘋狂地塗抹顏色,校對細節。

終於,在十一點五十分,他將完成好的圖發給了對方。

幾乎是下一秒,對方就確認接收,並表示滿意。一百塊的報酬很快轉到了他的賬戶上。

看着屏幕上那個微小的數字,林霖長長地、近乎虛脫地籲出了一口氣。

完成了…

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排山倒海的疲憊和痛苦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甚至連從椅子上挪到床上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一歪,直接從椅子上滑落,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

他就那樣癱坐着,背靠着床沿,仰着頭,大口地喘着氣。電腦屏幕的光幽幽地照着他汗溼的額頭和失神的雙眼。

一百塊…

離一百萬,還有多遠?

巨大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水,緩緩漫上心髒,幾乎要將他溺斃。

他就這樣呆呆地坐着,望着天花板上那盞昏暗的燈泡,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身體各處尖銳的疼痛在提醒着他還在活着。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寒意將他從麻木中激醒。他打了個冷顫,終於掙扎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了起來。

關閉電腦,收起數位板。

然後,他甚至沒有力氣洗漱,就那樣直接倒在了床上,扯過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

身體冷得發抖,腹部的傷口灼痛着,喉嚨得發疼。

黑暗中,他蜷縮起來,閉上眼睛。

明天…明天還要去獻血…1000塊…

這個念頭,成了支撐他墜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後一脆弱的稻草。

清晨五點,鬧鍾尚未響起,林霖便在一陣尖銳的腹痛和徹骨的寒意中驚醒。

意識回籠的瞬間,疲憊與疼痛如同附骨之疽,迅速占領了身體的每一寸感知。低燒未退,頭腦昏沉得像灌滿了鉛,喉嚨澀發痛,腹部的傷口經過一夜的壓迫,灼痛感更加鮮明。他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積蓄起一點點力氣。

不能睡過。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個念頭支撐着他,用意志力強行驅動幾乎散架的身體。他慢慢地、極其小心地坐起身,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扯着腹部的傷,帶來一陣細密的刺痛。他咬住下唇,忍受着這清晨例行的“酷刑”,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雙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時,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房間裏彌漫着淡淡的黴味和藥味。他扶着床沿站穩,深吸了幾口氣,才一步步挪向狹小簡陋的洗手間。

洗漱的過程變得異常艱難。撩起清水撲在臉上時,冰冷的觸感讓他短暫地清醒了一瞬,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寒意,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鏡子裏的那張臉,蒼白得像一張被揉皺又勉強撫平的紙,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嚇人,裂的嘴唇毫無血色。他避開視線,不願多看。

下樓時,他扶緊了樓梯扶手,腳步虛浮,走得格外慢。空曠的大宅寂靜無聲,只有他細微的腳步聲和偶爾壓抑的抽氣聲。

廚房的冰冷設備讓他覺得更加寒冷。他打開冰箱,取出簡單的食材,開始準備早餐。淘米時,手腕酸軟無力;切菜時,注意力難以集中,好幾次差點切到手指。腹部的傷口在站立和輕微彎腰時持續發出抗議,他不得不時常停下來,用手按住痛處,緩上幾秒,再繼續動作。

熬上粥,設定好時間,他又拿起抹布,開始擦拭廚房的台面。動作比平時慢了許多,額頭的冷汗卻冒得更凶。他仔細地打掃着,確保不留下一絲痕跡,如同完成一項神聖又沉重的儀式。每一下擦拭,都像是在透支所剩無幾的精力。

時間在緩慢而痛苦的勞作中流逝。當簡單的早餐準備好,餐廳也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時,已經快九點了。身體的疲憊感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頭暈目眩,他甚至需要扶着餐桌才能站穩。

他拿出那部舊手機,點開微信,找到那個置頂的頭像。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猶豫了一下,然後緩慢地打字:

「趙先生,我出門了。去咖啡店。」

消息發送成功。他沒有等回復,也知道大概率不會有回復。將手機塞進口袋,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這個動作讓他腹部一陣抽痛——然後走出了這棟冰冷空曠的大宅。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感到一陣眩暈。要去的地方,並非咖啡店。

他走向公交車站,步伐沉重。早班公交車上人不少,擁擠嘈雜。他找到一個靠窗的角落站穩,隨着車輛的啓動、停靠、顛簸,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每一次顛簸,都精準地撞擊着他腹部的傷口,帶來一陣陣悶痛。他死死抓着扶手,指節泛白,臉色愈發蒼白,努力壓抑着涌到嘴邊的痛哼。胃裏空泛泛地難受,加上顛簸,泛起陣陣惡心。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忍耐。

半個小時的車程,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於到站,他幾乎是踉蹌着下了車。眼前的建築看起來有些陳舊偏僻,門口掛着一個不起眼的小牌子,寫着模糊的“健康諮詢”字樣。這裏一看就並非正規的醫療場所。

林霖的腳步頓了頓,心底生出一絲本能的畏懼。但想到那筆錢,他抿了抿毫無血色的唇,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敲門,進去。裏面的光線有些昏暗,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不大的房間裏,竟然還排着幾個人,男女都有,大多低着頭,神色漠然或帶着相似的焦慮。一個穿着類似白大褂、但看上去有些邋遢的男人坐在桌後,懶洋洋地登記着。桌上的一個收款碼立牌格外醒目,手機到賬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清脆響亮,與房間裏壓抑的氛圍形成詭異對比。

“收款碼一直在響…應該不會不給錢…”林霖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稍微安定了一點。

排隊等待的時間並不長,卻讓人倍感煎熬。他看着前面的人完成流程,拿着錢默默離開,心情復雜。

“下一個。”

輪到林霖了。他走過去,坐下。

“之前獻過嗎?”男人頭也不抬地問。 “…獻過。”林霖低聲回答,聲音有些沙啞。 “嗯。規矩都知道吧?300毫升。完了那邊坐着休息會兒,沒事就可以走了。” 男人熟練地拿出器械。那針頭看起來有些粗,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着冷光。

林霖別開眼,伸出手臂,卷起袖子。冰涼的酒精棉擦過皮膚,激起一陣戰栗。當針頭刺入血管時,他猛地咬住了牙,另一只手在身側緊緊握成了拳。血液順着導管流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仿佛也隨之一點點流失。

過程其實很快,但對於林霖來說,每一秒都是折磨。他本就貧血,血量減少帶來的不適感迅速且猛烈地襲來。頭暈、心悸、耳鳴…世界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結束後,護士——或者說工作人員——粗暴地拔掉針頭,按上棉籤。“旁邊坐着去。壓好了。”

林霖按着胳膊,腳步虛浮地走到旁邊的長椅坐下。他閉上眼,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水般涌來,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瘋狂地旋轉、倒帶,胃裏翻江倒海。他趕緊低下頭,把臉埋在兩膝之間,大口地呼吸,試圖緩解這強烈的不適。

他不該來的。他本來就有低血糖,身體還帶着傷,虛弱不堪。 但是…沒有辦法。需要錢。這個念頭像魔咒,壓過了一切生理上的痛苦和警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鍾,卻漫長得可怕。他終於聽到期待中的聲音——

“支付寶到賬,一千元。”

清脆的女聲提示音,如同天籟。

林霖猛地抬起頭,一陣劇烈的眩暈讓他又差點栽倒。他慌忙扶住牆壁,另一只手顫抖着拿出手機,確認了屏幕上的數字。

一瞬間,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混合着屈辱、痛苦、以及短暫的如釋重負。他的嘴角極其艱難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短暫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但很快,那點微弱的弧度就消失了,只剩下更深的疲憊和蒼白。

錢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收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後,他從隨身那個洗得發白的舊帆布包裏,拿出早上從廚房帶出來的那個冷掉的饅頭。饅頭已經變得有些硬,口感也不好。但他毫不在意,就着自帶的一瓶冷水,一口一口,認真地、艱難地吃着。

冰冷的饅頭和冷水落入空蕩蕩的、本就不適的胃裏,帶來一陣明顯的痙攣。 他皺着眉,用手按了按胃部,放緩了吞咽的速度,但依舊沒有停下。他需要能量,需要支撐下去的力量。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機械而必要。

他在那裏休息了將近半個小時,直到那股強烈的眩暈感稍微退去,身體恢復了一點點力氣,雖然依舊軟得厲害。他站起身,感覺眼前還是有點發黑,扶了一下牆才站穩。

必須走了,還要去咖啡店。不能遲到。

再次踏上公交車,車廂搖晃。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慢慢地將剩下的冷饅頭吃完。胃裏有了點東西,雖然並不舒服,但至少那種心慌手抖的感覺減輕了一些。

“希望能撐住…”他在心裏默默祈禱,不要再出錯,不要再被經理罵。

到了咖啡店附近的那站,他提前下車,快步走向商場的公共衛生間。

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清水反復撲打自己的臉。刺骨的寒意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卻也暫時驅散了部分昏沉。他抬起頭,看着鏡中那個溼漉漉、臉色慘白如鬼、眼下烏青濃重的人,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那死灰般的臉色看起來能有一絲生氣。

“清醒點。”他對自己說。

仔細整理好衣服,確保它們看起來盡量平整,看不出剛剛經歷了一場怎樣的消耗。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背脊,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然後才走出衛生間,向着咖啡店走去。

推開店門,風鈴叮當作響。熟悉的咖啡香氣撲面而來。

“來了?”同時打招呼。 “嗯。”林霖低聲應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他換上圍裙,走向後台。經理看到他,走了過來。林霖的心下意識地提了一下。

“昨天的事,以後多注意點,別再犯了,聽到沒?”經理的語氣比起昨晚,緩和了不少,但依舊帶着告誡的意味。 “知道了,經理。對不起,我會注意的。”林霖垂下眼睫,恭敬地回答。

經理擺擺手,沒再多說。

林霖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

忙碌的一天開始了。點單、制作咖啡、清洗器具、打掃衛生…工作瑣碎而繁重。高峰期時,人涌動, orders 絡繹不絕。

林霖穿梭在小小的作間裏,身體各處都在叫囂着痛苦和疲憊。腹部的傷口在頻繁的走動和彎腰下持續作痛;獻血的胳膊酸軟無力,端起沉重的飲品托盤時都在微微顫抖;頭暈一陣陣襲來,他必須不斷眨眼才能保持視線清晰;因爲貧血和勞累,他的心跳得很快,有時甚至感到呼吸急促。

但他不敢停下,不敢有絲毫懈怠。他的臉上維持着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只有在轉身背對顧客時,才會偶爾流露出極力隱忍的痛苦神色。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確保每一杯飲料都符合標準,每一個動作都盡可能迅速。

汗水再次浸溼了他的額發和後背的衣服,與清晨的冷汗混合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就像一被拉到極致的弦,隨時都有可能崩斷。

時間在疼痛和忙碌中緩慢流淌。每一次看向牆上的鍾,都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終於,熬到了下班時間。

交接完工作,他幾乎是拖着身體走出咖啡店的。晚風一吹,他冷得哆嗦了一下,疲憊感如同山崩海嘯般徹底將他淹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卻又沉重無比。

回程的公交車上,他累得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靠着車窗,昏昏欲睡。腹部的隱痛和身體的冰冷依舊持續地提醒着他所處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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