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廉價的、帶着陳年污垢的銀簪,靜靜躺在柳尚書攤開的掌心裏。
簪尾內側那個小小的“蘇”字刻痕,像是用最細的針尖一點一點刺上去的,筆畫稚拙,卻清晰得刺眼。宴廳裏所有的光,此刻仿佛都凝聚在這小小的銀簪上,又順着柳尚書驟然收緊的手指,一寸寸爬上他的手臂,凍僵了他的脊背。
他認得這個標記。
柳家簪坊的樣式,早年府裏給體面些的丫鬟仆婦打賞,用的就是這種。他更認得這刻字的習慣——蘇姨娘的陪嫁丫鬟裏,有個手巧的,就喜歡在銀器不起眼處留個記號,說是“防人昧了去”。
那時他還笑過這小家子氣。
如今這“小家子氣”的記號,成了最狠的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空氣死寂得可怕。
只有蘇姨娘癱在地上,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她死死盯着那支銀簪,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出眶,臉上的血色褪得淨淨,嘴唇哆嗦着,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蘇婉兒還維持着那個搖搖欲墜的姿態,淚水糊了滿臉精致的妝容,可那雙含淚的眼睛深處,恐慌正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擴散、蔓延。她頭頂那行金色小字瘋了一樣地閃爍,快得幾乎連成一片虛影:
【氣運值-50!-80!-120!……警告!核心身份崩潰!劇情線嚴重偏離!請宿主立刻采取極端措施!】
極端措施?什麼極端措施?!蘇婉兒腦子嗡嗡作響,幾乎要被系統尖銳的警報聲刺穿。她能感覺到,某種看不見摸不着、卻一直讓她心安的東西,正從身體裏飛速流失,像是被人開了閘門,怎麼堵都堵不住。心慌,前所未有的心慌,連骨髓縫裏都透着冷。
“父親……不是的……”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破碎、哽咽,帶着絕望的哀切,“這定是有人陷害……這簪子……這簪子許是早年賞下去的,不知怎麼流落出去,被這刁民撿了……父親,您要相信婉兒……婉兒這十五年,是如何侍奉雙親,如何謹守本分,您是看在眼裏的啊!”
她說着,膝行幾步,想去抱柳尚書的腿,像往常每一次撒嬌或認錯時那樣。
可這一次,柳尚書在她碰到自己之前,猛地後退了一步。
那一步不大,卻像一道無形的天塹,驟然劃開。
蘇婉兒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涼。
柳尚書沒看她。他的目光從銀簪移到跪地叩頭、渾身發抖的周大山臉上,又緩緩移到挺直脊背、面色平靜的柳雲歌臉上,最後,落回自己掌心那支冰冷的銀簪上。
“江州別莊,甲申年七月初七卯時。”他開口,聲音沙啞,像是許久沒說話,字句從喉嚨裏艱難地碾出來,“接生的穩婆,姓孫,左臉上有顆大黑痣。母張氏,右耳垂缺了一小塊。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春杏和秋菊……這些,周嬤嬤的兒子,你可清楚?”
周大山一個激靈,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連聲道:“清楚!清楚!老爺!孫穩婆臉上是有顆大痣,我娘常提起!張嬤嬤的耳朵是被小時候老鼠咬的,缺了個口子!春杏姐姐後來配了莊子上的管事,秋菊姐姐……秋菊姐姐在我娘‘病’前,突然失足掉井裏淹死了!”
最後一句,他說得又快又急,帶着壓抑不住的恐懼。
秋菊……失足落井……
柳尚書閉了閉眼。這段往事他有印象。當年婉兒(他以爲是婉兒)剛滿周歲不久,別莊是報上來一個丫鬟失足落井,因爲是個家生子,他還讓管事多給了些撫恤。時間……似乎就是在雲歌“被拐”後不久。
巧合?真有這麼多巧合?!
“父親!”蘇婉兒見勢不妙,哀泣聲更加淒楚,“縱然……縱然有些舊事對得上,可……可單憑這刁民一面之詞,一支不知來歷的舊簪子,怎能就定了女兒的罪?女兒……女兒不服!母親!母親您說句話啊!您最疼婉兒的,您知道女兒不是那樣的人!”
她轉向柳夫人,淚眼婆娑,聲聲泣血。
柳夫人李氏早已懵了。從柳雲歌出現,到當衆質問,到拋出胎記,再到這突然冒出來的舊仆之子,掏出刻着蘇家標記的銀簪……一連串的沖擊,像重錘砸在她心口,砸得她頭暈目眩,呼吸艱難。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蘇婉兒。這是她疼了十五年的女兒,手把手教她寫字,親自給她挑衣裙,生病時整夜守着,及笄禮費盡心思要給她最好的風光……這眉眼,這神態,這依賴她的模樣,怎麼可能是假的?
可雲歌……那個站在廳中,額頭帶傷、衣衫破損、眼神冰冷得像陌生人的少女。她的胎記,她的香囊,她臂上的疤,還有那左耳後的紅痣……柳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柳雲歌的耳後,心跳得厲害。
她不敢想。一想,就覺得天旋地轉。
“夫人……”蘇姨娘終於找回了聲音,連滾爬爬地撲到柳夫人腳邊,抓住她的裙擺,指甲幾乎要掐進布料裏,“夫人明鑑!妾身……妾身對天發誓,絕無此事!這定是有人見不得婉兒好,見不得我們母女安生,設下的毒計!這周大山,不知被誰收買,跑來污蔑!還有她——”
她猛地指向柳雲歌,眼神怨毒如淬了毒的蛇信:
“她一回來就攪風攪雨!定是她在鄉野學了些下作手段,弄來這些所謂的‘證據’,想要害死婉兒,自己獨占尚書府的榮華!夫人,您可千萬不能信她啊!”
柳雲歌靜靜聽着,臉上無悲無喜。
直到蘇姨娘嘶喊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將所有的嘈雜都壓了下去:
“是不是污蔑,是不是毒計,其實很簡單。”
她看向柳尚書,目光清凌凌的:“父親,胎記做不得假。女兒左耳後的朱砂痣,穩婆娘可證。蘇婉兒肩後的月牙胎記,今在場諸位夫人,若有與蘇婉兒一同沐浴更衣、或曾偶然瞥見的,想必心中也有數。”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幾位曾與蘇婉兒交好、時常一同赴宴遊園的貴女。那幾個少女接觸到她的目光,神色都有些躲閃,彼此交換着眼神,顯然是想起了什麼。
“若還嫌不夠,”柳雲歌繼續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氣,“當年經手此事的,除了周嬤嬤,想必還有其他人。江州別莊的舊人,蘇姨娘當年的心腹,甚至……蘇家可能知情的人。父親爲官清正,查案斷獄本是長項。調換嬰孩,冒認官眷,此乃重罪。一查,便知。”
一查,便知。
四個字,輕飄飄落下,卻重若千鈞。
柳尚書握着銀簪的手,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他身上。驚疑,審視,等待,甚至還有一絲隱藏的……看好戲的意味。
尚書府的嫡女被調換,假貨享了十五年富貴,真貨流落鄉野受盡苦楚——這是何等駭人聽聞的醜聞!今若不能當衆處置清楚,不出半,整個京城都會傳遍,他柳文淵的臉面、柳家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可怎麼處置?
信誰?
他的目光再次掠過蘇婉兒。那張哭花了妝的臉,依舊是他熟悉的模樣,可此刻看着,卻覺得無比陌生。那眼淚,那哀泣,那依賴……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這十五年來精心演給他看的?
他又看向柳雲歌。陌生的女兒,帶着一身傷痕和冰冷的恨意歸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割開血淋淋的真相。她太冷靜,太有條理,步步爲營,不像個十六歲的、剛被認回的少女。這份心機和膽魄,讓他心驚,也讓他……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
如果婉兒真是假的……
那他這十五年,豈不是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老爺!”蘇姨娘見柳尚書遲遲不語,心中那點僥幸終於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瘋狂。她猛地爬起來,指着柳雲歌,尖聲叫道:“是她!一定是她!她恨婉兒!恨婉兒占了她的位置!所以弄出這些來害我們!老爺,您不能信她!婉兒是您看着長大的啊!她的品性您最清楚!她怎麼會是假的?!”
“品性?”柳雲歌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極短,極冷,帶着毫不掩飾的嘲弄,“蘇姨娘是說,蘇婉兒十歲時,就懂得在夜深人靜時,偷偷在我院中老槐樹下,埋下寫着我生辰八字、帶着我嬰兒頭發的奪運符,這種‘品性’嗎?”
“什麼?!”柳尚書和柳夫人同時失聲。
奪運符?!
柳雲歌卻不看他們驚駭的臉,只盯着蘇婉兒驟然收縮的瞳孔,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還是說,她十二歲時,就學會了用加了料的胭脂,讓與她有口角之爭的侍郎家小姐臉上無故起疹,三個月不敢見人,這種‘品性’?”
蘇婉兒渾身劇顫,如墜冰窟。
她怎麼知道?!埋符的事,除了系統,她沒告訴過任何人!那胭脂……那胭脂明明是系統給的“初級毀容散”,她試驗的時候小心翼翼,絕無旁人知曉!
“或者,”柳雲歌的聲音越來越輕,卻字字如冰錐,鑿進每個人心裏,“是她十三歲春宴上,故意引我去荷花池邊,趁我不備想推我下水,卻因自己腳滑險些跌落,最後反成了我‘嫉妒她’‘意圖加害’,這種‘品性’?”
“你胡說!我沒有!”蘇婉兒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嗓音扭曲,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楚楚可憐,“柳雲歌!你血口噴人!父親!母親!她瘋了!她是要死我!”
“夠了!!”
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
柳尚書猛地將手中銀簪狠狠摜在地上!“叮”的一聲脆響,銀簪彈起,又落下,在光潔的金磚上滾了幾圈,停在蘇姨娘腳邊。
他膛劇烈起伏,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目光如刀,一一剮過蘇姨娘、蘇婉兒,最後停在柳雲歌臉上,又移開。那裏面翻涌着震怒、難堪、被愚弄的恥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後怕。
奪運符?毀容散?推人下水?
這些事,他從未聽聞!可看蘇婉兒那驚恐到扭曲的反應,看蘇姨娘瞬間煞白的臉……恐怕,未必是空來風!
他養了十五年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蘇氏,”柳尚書的聲音冰冷徹骨,不再看蘇婉兒,只盯着癱軟如泥的蘇姨娘,“這銀簪,這胎記,這舊仆指認……你還有何話說?”
“老爺……妾身……妾身……”蘇姨娘哆嗦着,語無倫次。
“父親!”蘇婉兒還想做最後掙扎,撲過來想抱柳尚書的腿,“女兒是冤枉的!您不能聽她一面之詞……”
“冤枉?”柳尚書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蘇婉兒踉蹌後退,險些摔倒。他指着地上的銀簪,指着跪地的周大山,指着柳雲歌額頭的傷,聲音因爲極致的憤怒而發抖:
“這樁樁件件,都是冤枉?!這滿堂賓客的眼睛,都是瞎的?!我柳文淵精明半世,竟被你們這對賤人母女,玩弄於股掌十五年!將我親生骨肉棄如敝履,將你這蛇蠍心腸的冒牌貨捧若明珠!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好毒的心腸!!”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梁上灰塵都簌簌落下。
柳夫人被這吼聲驚得一個哆嗦,看着丈夫從未有過的暴怒模樣,再看看柳雲歌平靜無波的臉,蘇婉兒絕望扭曲的神情,蘇姨娘死灰般的臉色……她眼前陣陣發黑,終於承受不住,“啊”地一聲短促驚叫,身子一軟,向後倒去。
“夫人!”
“快扶住夫人!”
丫鬟婆子一陣慌亂,連忙攙扶住暈厥的柳夫人。
廳中徹底亂成一團。賓客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看向蘇婉兒母女的目光,已從最初的同情疑惑,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唾棄。
柳尚書看着暈倒的妻子,看着這狼藉一片的及笄宴,看着那一張張或明或暗看熱鬧的臉,只覺得一股腥甜直沖喉頭。他強忍着,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決斷。
“來人!”他沉聲喝道。
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立刻應聲上前。
“將蘇氏,”他指着蘇姨娘,“押入後罩房西廂,加鎖,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將蘇婉兒,”他的目光掠過面無人色、癱倒在地的假女兒,眼底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押回她自己的院子,不,押入柴房!同樣加鎖看管!等待發落!”
“老爺!老爺饒命啊!”蘇姨娘淒厲哭喊。
“父親!不要!我是婉兒啊!父親!!”蘇婉兒被家丁粗暴地拖起來,掙扎着,哭喊着,頭上的珠翠散落一地,華麗的禮服被扯得凌亂不堪,再無半分方才的優雅高貴。
柳尚書背過身,不再看她們。
“今府中突生變故,擾了諸位雅興。”他轉向賓客,勉強拱了拱手,聲音疲憊而沉重,“柳某治家無方,鬧出此等醜事,實在慚愧。改定當登門致歉。諸位……請回吧。”
這便是送客了。
賓客們縱然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想看完全場,但主人家已如此表態,也不好再留,紛紛起身,說着“柳大人保重”、“改再敘”之類的客套話,眼神卻不住地往被拖走的蘇婉兒母女,以及獨立廳中的柳雲歌身上瞟。
柳雲歌自始至終,只是靜靜站着。
看着蘇婉兒母女像破布一樣被拖走,看着柳夫人被攙扶下去,看着賓客散去,看着這富麗堂皇的花廳,頃刻間從極致的喜慶淪爲極致的荒唐和寂靜。
直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滿地狼藉,和背對她站着的柳尚書。
柳尚書緩緩轉過身,看着這個陌生的親生女兒。她額頭上的傷在燈光下越發刺眼,素白的衣裙沾了灰,破了口子,站在那裏,單薄,卻挺直得像風雪裏的竹。
父女倆隔着幾步距離對視。
一個眼中是疲憊、復雜、審視,還有揮之不去的難堪。
一個眼中是平靜,是冰冷,是深不見底的幽潭,潭底或許藏着十五年的風雪,卻再無半分對父愛的期待。
良久,柳尚書才啞聲開口:“你……先回院子歇着。此事,爲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
柳雲歌心底無聲地笑了笑。
她要的,從來不是一句輕飄飄的交代。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福身,姿態標準,語氣疏離:“是,父親。女兒告退。”
轉身,離開。
步子穩當,背影挺直,不曾回頭。
踏出花廳,撲面而來的是秋夜帶着涼意的風,吹散了裏面令人窒息的酒氣、脂粉氣和絕望的哭喊聲。
廊下的燈籠在風裏搖晃,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
遠處,柴房方向隱約傳來蘇婉兒撕心裂肺的哭罵和拍門聲,還有蘇姨娘尖利的詛咒,很快又被什麼堵住了,只剩下悶悶的嗚咽。
柳雲歌腳步未停,徑直朝着那座偏僻的、分配給她的“清秋院”走去。
推開院門,一片清冷。兩個粗使婆子正躲在廊下小聲嘀咕,見她回來,嚇了一跳,慌忙站直,臉上堆起諂媚又驚疑的笑——前廳驚天動地的變故,顯然已經像風一樣刮遍了全府。
“小姐回來了……”王媽媽搶先開口,眼神閃爍。
“打盆熱水來。”柳雲歌吩咐,聲音平靜無波。
“是,是,這就去!”兩個婆子忙不迭應下,一個去燒水,一個去收拾屋子,比往殷勤了十倍。
柳雲歌走進屋子,陳設依舊簡單寒酸。她坐到妝台前,看向銅鏡。
鏡中少女臉色蒼白如紙,額頭的淤青腫脹發紫,邊緣泛着可怖的黃。可那雙眼睛,黑沉沉的,裏面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沒有委屈得以伸張的激動,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冰冷的平靜。
贏了第一局。
當衆撕破了蘇婉兒的面具,將她踩進了泥裏。
但,遠遠不夠。
蘇婉兒頭頂那系統還在閃爍。只要那東西還在,她就還有翻身的可能。而她的“母親”……柳雲歌想起柳夫人暈倒前看她的那一眼,裏面的怨懟,恐怕比愧疚更多。
還有父親那聲“交代”……
她扯了扯嘴角,額頭的傷被牽動,疼得她輕輕吸氣。
這傷,是蘇婉兒今晨親手砸的。當時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和得意,她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熱水來了。”王媽媽端着銅盆進來,態度小心翼翼。
“放着吧。”
打發走婆子,屋內重歸寂靜。
她走到窗邊,推開支摘窗。窗外,那棵高大的老槐樹在夜色中沉默矗立,枝葉在風裏發出沙沙的輕響,像一聲悠長的嘆息。
前世,蘇婉兒就是在這棵樹下,埋下了奪運符。
這一世,她還會來埋嗎?或者,已經埋了?
柳雲歌伸出手,指尖輕輕觸上粗糙冰涼的樹皮。
一種微弱卻清晰的感覺,順着指尖流淌進來。那不是聲音,更像是一種模糊的情緒,帶着滄桑的善意,和一點點……擔憂?
老槐樹在“告訴”她:這院子,很久沒迎來真正的主人了。昨夜,有個穿粉衣服的,在它腳邊埋了東西。
柳雲歌閉上眼。
萬物親和……這就是她重生歸來,除了記憶之外,唯一的依仗。
蘇婉兒,你有系統。
而我,有這人間草木爲耳,天地鳥獸爲目。
這一局,我們慢慢來。
夜還很長。柴房裏,蘇婉兒蜷縮在散發着黴味的草堆中,臉上淚痕未,妝容糊成一團,華麗的禮服沾滿草屑灰塵,早已不復光鮮。可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卻亮得駭人,裏面燒着怨毒的火焰。
她面前,只有她能看見的系統面板,正幽幽地浮在半空,冰冷的光映亮她扭曲的臉:
【主線任務“維持嫡女身份”徹底失敗!懲罰:氣運值扣除300點!】
【警告:氣運值低於500(當前:385/1000),觸發“輕度黴運”狀態!持續時間:72小時。】
【新任務發布:獲取關鍵目標“柳雲歌”的貼身物品(毛發/血液/隨身物)。獎勵:氣運值80點,解鎖“初級噩夢咒”。】
黴運……
蘇婉兒打了個寒顫。想起剛才被拖走時絆的那一跤,想起頭上最心愛的簪子摔碎,想起父親那冰冷嫌惡的眼神……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盯着新任務,眼中狠色一閃。
貼身物品……柳雲歌,你給我等着!
而清秋院的窗內,柳雲歌似有所感,抬眼望向柴房的方向。
月光被雲層遮蔽,大地一片晦暗。
她知道,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