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見她醒來後就在發呆遲遲不說話,便以爲她對這樁婚事不滿意。
她忍不住心疼道:“殿下,若是您真的不願意嫁,不如去好好懇求一下溫錄尚書事吧?好歹那是您的親舅舅,總該不會迫您非得應下這門親事。”
沈長妤雖未想明白其中的緣由,但她覺得興許是自己的重生導致了一些事情的變化。
這也不是不可能。
“既如此,那便先進宮再說吧。”沈長妤道,“要是婚事合我心意,嫁了也倒也不是不行。”
阿蠻神色復雜地看着她,長公主不過比陛下大了兩歲,卻總是這般的心懷大義而忘我,着實令人心疼。
見她遲遲不動,沈長妤抬眸了她一眼:“還愣着做什麼?快去讓周安備車。”
“是,殿下。”阿蠻應了一聲,匆匆跑開。
長公主的車輦緩緩向皇宮的方向行駛而去,一路上天高雲淡,明亮慵懶的光,灑在烏衣巷的粉牆黛瓦上。
牆頭海棠正盛,垂絲嫋嫋,偶有燕雀穿柳而過,驚動了攀在黛瓦上的翠色柔條。
沈長妤靜靜的欣賞着都城的春盛景,腦袋裏卻在仔細盤算接下來要議的親事。
霍辭,今年剛及弱冠,眉目清雅柔和,氣質溫潤,才情卓絕出衆。
她與他二人時常見面,也了解彼此秉性,知他是那忠貞之人。
若是嫁給他,婚後定然能夠過得舉案齊眉,平平淡淡過到老。
這於她來說是好事。
想起前世,她與霍辭議親是在深秋,婚期定在了來年的三月。
只是沒料到,賜婚的聖旨剛下不久,西北涼州出了大事。
大將軍蕭灼征戰數十載,數次抵御北朔人南下入侵,這一次一並收復了先皇在位時割讓出去的十一座城池,在北境威望滔天,軍政大權獨攬。
甚至,還有傳言流入京都“世人只知將軍令,卻不知有皇命”。
朝中人人忌憚蕭灼兵權,恐生出叛變,便以“述職爲由,召他入京。”,然蕭灼以西北戰事不穩,怕北朔人作亂,不敢擅離爲借口,遲遲不肯奉詔。
這分明就是生出了反叛之心。
然而彼時國庫空虛,兵力孱弱,朝中本無力與蕭灼手握的三十萬大軍抗衡。
衆臣商議之下,便決定讓她出降涼州,一來是安撫蕭灼不得讓他造反。
二來,則是暗中監視蕭灼,把至關重要的情報從涼州傳回京都。
那時沈硯向她承諾,只需要三年,三年後他定然要把蕭家連拔起。
爲了大玄基業,爲了阿弟沈硯能夠坐穩朝堂,她毅然決然帶着聖旨出降涼州。
她毀了婚,辭了霍辭,下嫁蕭灼。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這個決定棒打鴛鴦,破壞了蕭灼原本的婚事,害得他的青梅竹馬容杳幾次要殉情自。
所以,新婚夜,蕭灼與她飲下合巹酒,咬着牙笑着說出“長公主,好手段”。
初次見面便留下了糟糕的印象,大婚後的子也可想而知。
仔細想想,她們二人也曾有過一段情濃的時候,但那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給彼此制造的假象而已。
她猶記得自己死時的話,若有來生,不復相見。
如今,真的又活過來了,這輩子便不再見了吧。
不知不覺,車輦抵達了宣陽門,沈長妤換乘早已經備好的步輦,進入宮禁深處。
少帝沈硯命人在式乾殿偏閣設下小宴,屏退左右,只與長公主敘話。
窗外春深,姊弟二人對坐案邊,舉杯淺酌。
十四歲的少帝沈硯,此時還未褪去青澀模樣。
他親切又熱絡的將面前的那碗杏酪遞到了她的面前:“阿姐,你最喜食此物,這是尚食局依江南古法新制的杏酪,請阿姐品嚐。”
再次見到自己的胞弟,沈長妤心中感慨萬千,前世經歷了種種,她再也無法發自內心面對他。
但爲了不引起人的懷疑,她依舊裝作與他姐弟情深的樣子接過那碗杏酪,笑着說道:“我知道陛下最是記掛着阿姐。”
“阿姐是這世間對朕最好的人,朕自是要事事惦記着阿姐。”
沈長妤唇角泛起一絲微苦笑意,低下頭慢慢品嚐杏酪。
沈硯趁機道:“阿姐,今這殿內沒有旁人,只有你我二人,朕有話就直說了。阿姐正值二八妙齡,也到了該選駙馬的時候了。也是巧了,朕正要爲阿姐尋個可以托付的駙馬,便有人慕仰阿姐風華,願尚公主,懇請朕成全。”
沈長妤嘴角淡勾,抬眸望向他:“難爲阿弟一直記掛着阿姐的婚事。不知是何人求娶阿姐?”
“阿姐天資聰穎,國色天香,又是我朝身份尊貴的長公主,自然非一般人能匹配。阿弟也是見那人龍章鳳姿,氣度不凡,覺得也算是良配。所以,才特意與阿姐商議。”
“還有這等良人?”沈長妤的好奇心更濃了,“此人是誰?霍太傅之子霍辭?”
沈硯微微搖頭:“阿姐錯了,並非霍辭。”
“不是霍辭?”沈長妤微微驚愕,“不是他?那又是誰?”
一瞬之間,沈長妤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但覺得很是荒謬不可思議。
“涼州蕭灼。”沈硯道。
沈長妤暗暗吃了一驚,怎麼會是他?
“你說的可是驃騎將軍蕭灼?”
“阿姐怎地糊塗了?他如今已是鎮北大將軍蕭灼,官至一品了。”
“阿硯方才說,是他主動求尚公主?”
“阿姐並未聽錯。”
沈長妤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臉上沒有表現出半分。
這事情怎麼和前世完全對不上了?
霍辭才是那個主動要求尚主之人,如今怎麼變成了蕭灼?
這到底是哪裏出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