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不再看葉曼麗一眼,轉身朝着街道的另一頭走去。
葉曼麗愣愣地跪在原地,看着葉清梔離開的背影。她抿了抿裂的嘴唇,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血跡。
她看着葉清梔蒼白瘦削的背影在昏黃的路燈下越拉越長,最終,她只是低下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了一聲:
“……對不起。”
然後,她也轉過身,朝着家的方向,匆匆離去。
葉清梔沿着空無一人的馬路漫無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直到雙腿酸軟得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才在一處露天公園的長椅上緩緩坐下。
公園裏寂靜無人,只有遠處路燈投下的一圈圈昏黃光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顯得格外孤寂。
葉清梔蜷縮在長椅上,緩緩從口袋裏掏出葉曼麗塞給她的東西。
一張嶄新的硬紙板火車票,目的地是千裏之外的南方城市,發車時間是明晨六點。
她的戶口本,以及身份證。
葉清梔的手指微微顫抖着,翻開了那本暗紅色的戶口本。戶主那一頁,赫然是葉曼麗的名字。而在常住人口登記卡那幾頁,她自己的那一頁,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撕了下來,夾在戶口本的中間。
在被撕下的那一頁戶口本旁邊,還整整齊齊地夾着十張“大團結”,以及一張用鋼筆寫着地址的信紙。那是一家招待所的介紹信。
火車票,錢,住處。
葉曼麗爲她安排好了一切,只爲了讓她以最快的速度從這個家裏,從他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多可笑。
那個家,是媽媽留下的房子。是她和姐姐從小一起長大的地方。
趙志宏,那個男人,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
可現在,這個外來者成了房子的男主人,而她這個本該擁有房子一半繼承權的妹妹,卻被親姐姐像打發乞丐一樣,用一百塊錢和一張南下的車票,徹底驅逐。
其實,在那些復一的、真實得可怕的噩夢裏,她對葉曼麗的姐妹情誼早已被消磨得所剩無幾。她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心硬,足夠冷漠。
可當這殘酷的現實真真切切地擺在眼前時,那股被至親拋棄的、無處可依的巨大悲愴還是如水般將她淹沒。
她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可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滾落,一顆接一顆,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媽媽……
媽媽,我沒有家了。
媽媽,姐姐不要我了。
媽媽,我好想你……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淚水氤氳了眼前的一切。
媽媽……
媽媽離開已經這麼多年了。
可是在這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寒冷深夜裏,葉清梔發現,她好想,好想媽媽。
如果媽媽還在,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這樣欺負她。如果媽媽還在,一定會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溫柔地告訴她,別怕,有媽媽在。
一滴滾燙的淚珠,悄無聲息地從她蜷曲的手指間滑落,精準地滴落在她手腕上戴着的一只毫不起眼的銀手鐲上。
那手鐲是母親離開之前,唯一給的禮物,款式老舊,銀質也早已因常年佩戴而顯得有些暗淡無光。
淚水觸碰到手鐲的瞬間,那暗淡的銀色表面上,忽然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柔和光芒。那光芒如水波般蕩漾開來,一閃即逝,快得讓人以爲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