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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個春天,在顧恒照顧我癱床的子裏又悄然而至。
我撫着這雙早已失去知覺的腿,輕聲開口:
“顧恒,春天來了,推我出去走走吧。”
他目光落下,在我腿上停留了片刻。
“別鬧了。”
“下周就是我訂婚的子。今天我得陪張琪去試婚紗。”
張琪,他的白月光。
而我,只是一個下半生都需要被照料的累贅。
見我不說話,他語氣軟了些:
“別擔心,我給你找了最好的保姆。我有空就來看你。”
話音未落,一位衣着整潔的婦人走到床邊:
“曲小姐,以後由我來照顧您。”
顧恒匆匆離開了。
婦人扶我坐進輪椅,蹲下身,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我那雙腿。
我看向婦人已染霜發的鬢角。
淚水突然毫無預兆地滾落,砸在她正在替我按摩的手背上。
“媽,我後悔了。”
......
王媽整個人僵在那裏,隨後猛地將我摟進懷裏,手臂發着顫: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啊......”
她是看着我長大的,我媽生我時難產走了,是王媽用米湯一勺勺把我喂大。
在我心裏,她是我半個娘。
我抬手抹去臉上的淚,卻越抹越多:
“王媽......你怎麼會來這裏?”
她不答,只死死攥着我的手,淚珠大顆大顆砸在我毫無知覺的腿上。
“小姐,你當初是怎麼說的?”
她聲音抖得厲害。
“你說你挑的男人,會對你好一輩子......會讓我放心......”
她粗糙的手指撫過我瘦削的膝蓋:
“這幾年,你一點音信都沒有......老爺他,急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是他讓我來,說什麼也得找到你......”
爸爸。
我眼前猛地模糊。
是啊,當年多天真,以爲愛能填平一切,我家什麼都不缺,唯獨覺得家裏冰冷,沒有愛。
直到在那個混亂的街角,遇見滿臉是傷的顧恒,我把他當成了寶。
爲了他,我和家裏吵得天翻地覆。爸爸氣得罵我鬼迷心竅。
最後,是他先紅了眼眶,背過身揮揮手:
“......你走,受了委屈,別回頭。”
我滿心歡喜,跟着顧恒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起初真苦,但我也有一身從爸爸那裏學來的本事。
我們從小作坊做到公司,子眼見亮堂起來。
直到那天,那個叫張琪的女人出現在公司門口,顧恒眼裏,有了我許久未見的光彩。
他漸漸不再讓我過問公司的事情,讓我安心待在家。
我吵過鬧過,只換來他更冷的臉。
直到他過去的仇家找上門,一片混亂中,他想也沒想,把身前的張琪猛地拽到身後。
而站在側邊的我,被推了出去,迎面撞上揮來的鐵棍。
咔嚓。
我的腿廢了。
醒來時,他守在我床邊,眼下烏青。
“你是爲我受的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恩人。
這是多疏遠的詞。
他不讓我接觸外界,我又在這裏毫無基。
當初與爸爸的賭氣也讓我做不到服軟回家。
五年了,我困在這方寸之地,聽他談生意,聽他規劃沒有我的未來。
王媽聽完,口劇烈起伏,手猛地去掏懷裏老舊的手機:
“小畜生......我這就告訴老爺,讓他立刻來,我看這小子還能囂張到幾時!”
我卻輕輕按住了她的手。
“王媽。”
我抬起頭,看着窗外顧恒離開的方向,那裏春意正濃,像極了我當年義無反顧跟他出門時的天氣。
“讓爸爸......過兩天來吧。”
“正好,趕上顧恒的訂婚宴。”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有些陌生。
“我們得去......好好祝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