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窩棚的破草簾在嗚咽的夜風中撲打着,每一次晃動都帶進一股更深的潮溼和腐朽氣息。阿蕪蜷縮在冰冷泥牆的角落,像一只被遺棄的、布滿裂痕的舊陶罐。胃裏那團冰冷粘稠的藥渣,如同活物般蠕動,持續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甜與腐敗混合的氣味。失血帶來的眩暈感非但沒有減緩,反而摻雜了一種更深沉、更詭異的麻木,從腹腔深處向四肢百骸蔓延。

但真正讓她靈魂顫栗的,是識海裏揮之不去的冰冷觸感。那並非幻覺。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源自藥渣的、帶着純粹惡意的陰冷氣流,正絲絲縷縷地滲入她因靈根剝離而變得脆弱不堪的神魂根基。那裏本該是靈根盤踞、滋養生機的所在,如今只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空洞,此刻卻被這股污穢的能量趁機侵入、盤踞。無數細碎、冰冷、充滿怨毒和貪婪的囈語,如同跗骨之蛆,在她意識最薄弱的間隙悄然響起:

“冷嗎?痛嗎?……這腐朽的軀殼還要它做什麼……”

“看看你……連最肮髒的老鼠都活得比你有力……”

“敞開吧……讓黑暗擁抱你……它才是歸宿……”

她猛地咬住下唇,直到嚐到腥鹹的鐵鏽味,試圖用尖銳的疼痛驅散那些魔音。手腕傷口附近的皮膚傳來陣陣刺骨的寒意,比污水渠的溼冷更甚。她低頭看去,昏暗光線中,那道新割的傷口邊緣,竟縈繞着一縷肉眼幾乎難以察覺、卻讓她神魂本能顫栗的淡薄黑氣!它像一條細小的毒蛇,緊貼着皮膚緩緩遊弋,每一次蠕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種詭異的渴求感——對更多污穢、更多負面能量的渴求!

“滾開!”阿蕪用盡力氣低吼,指甲狠狠掐進傷口旁的皮肉,試圖用更劇烈的疼痛來覆蓋那來自靈魂的侵蝕。鮮血滲出,將那縷黑氣染得更深了一絲。然而,伴隨着肉體疼痛的加劇,識海中那股陰冷魔氣卻像是受到了滋養,竟微微活躍起來,吞噬痛苦帶來的負面情緒,反而讓她產生一種短暫而扭曲的“舒緩”錯覺!這錯覺讓她遍體生寒,比純粹的痛苦更令人絕望。她意識到,這魔氣並非單純的破壞者,它在以她的痛苦和負面情緒爲食!抵抗痛苦,竟成了滋養它的養料?!

更讓她恐懼的是,她對周圍環境的感知發生了可怕的變化。污水渠常年彌漫的惡臭,此刻變得異常“鮮活”和“濃鬱”,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直接鑽入她的肺腑,讓她惡心欲嘔。貧民窟裏此起彼伏的咳嗽、壓抑的哭泣、醉漢的謾罵、野狗爭食的撕咬聲……這些曾被她麻木忽略的噪音,此刻被無限放大、扭曲,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她的耳膜,刺入她混亂的識海。空氣中無處不在的穢氣,不再僅僅是氣味,她甚至能“看見”它們如同灰色的霧氣,帶着粘稠的惡意,爭先恐後地涌向她,試圖鑽進她腕間的傷口,填補她神魂的空洞!身下冰冷的穢土不再沉寂,她能“感覺”到其中淤積了千百年的怨念、飢餓、疾病和暴死的絕望殘響,正被體內那道魔氣引子所喚醒,發出低沉而充滿惡意的共鳴!

“不……不能這樣……”阿蕪蜷縮得更緊,牙齒咯咯作響。飢餓感像一只貪婪的巨爪,攫住了她的胃囊,瘋狂撕扯。這不是普通的飢餓,而是身體在失血和魔氣侵蝕雙重打擊下,生命力急速流失的本能哀嚎。她需要食物,真正的食物!但口袋裏空無一物,賣血換來的最後幾枚銅錢,已經變成了那碗將她推向深淵的藥渣。

視線因眩暈和飢餓陣陣發黑。窩棚角落裏,一叢在溼冷污濁環境中頑強生長的、顏色暗綠形態扭曲的野草映入她模糊的眼簾。過去,她知道這東西有毒,連最餓的乞丐都不會去碰。但現在,那股強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混合着魔氣帶來的對“汲取”的扭曲渴望,壓倒了對毒性的恐懼。那扭曲的綠色,在她此刻被污染的感官裏,竟詭異地散發出一種……“吸引力”?

喉嚨幹得像要冒煙,每一次吞咽都帶來刀割般的疼痛。胃裏魔氣翻騰帶來的冰冷麻木,與身體對水和食物的極度渴求激烈交鋒。她的理智在尖叫警告,但身體卻在本能地驅使着。她顫抖着伸出手,指甲縫裏滿是污垢,指尖因寒冷和虛弱而微微痙攣,一點點探向那叢在穢土中搖曳的、致命的暗綠……

魔氣在識海裏發出無聲的尖嘯,帶着一種扭曲的“興奮”。它不在乎宿主吃下的是什麼,它只渴求着生命在掙扎求生時爆發出的更強烈的痛苦、絕望和負面能量。冰冷的囈語再次如毒蛇般纏繞上來:

“吃吧……活下去……無論用什麼方式……”

“看啊……這就是你的路……唯一的生路……”

阿蕪的手指,終於觸碰到了那冰冷滑膩、散發着不祥氣息的扭曲葉片。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着指尖瞬間竄入她的心髒。她猛地一顫,幾乎要被這觸感驚醒。然而,下一秒,更劇烈的飢餓絞痛席卷而來,淹沒了那瞬間的清明。求生的本能,在魔氣的推波助瀾下,徹底壓倒了理智的堤壩。她緊緊閉上了眼睛,用盡殘存的力氣,狠狠揪下了一把那暗綠扭曲的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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