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小鎮的街道。
王雲抱着兩床厚實、沉甸甸的新棉被,走回娛樂城大樓。
他沒有去自己那個陰暗潮溼的工具間,而是徑直走向了員工休息室旁邊的一個小隔間——那是小李住的地方。
比王雲的“倉庫”稍微好一點,但也只是多了一扇不透光的窗戶。
門虛掩着。王雲敲了敲,裏面傳來小李的聲音:“誰啊?”
“李哥,是我,王雲。”
門開了,小李穿着單薄的秋衣秋褲,顯然剛準備躺下休息,看到王雲和他懷裏巨大的袋子,愣了一下:
“雲子?你…你頭怎麼樣了?不是讓你歇着嗎?這抱的啥?”
王雲沒說話,側身擠了進去,一股濃重廉價煙味撲面而來。
王雲把手裏的藍色布袋放在那張破木板床上,解開袋口,露出裏面兩床嶄新的、蓬鬆厚實的棉花被。
“李哥,天冷,給你帶床被子。新的,厚實。”
“這…這太貴重了!雲子,你…你自己留着用啊!你傷還沒好…”小李急切地推拒着。
“我有。”王雲言簡意賅,指了指外面,“那件舊襖子,夠蓋。”
他頓了頓,補充道,“謝李哥教我,給我飯吃。”
這是實話,小李雖然嘴碎,但沒克扣過他,也教了他規矩。
小李看着王雲那雙眼睛,知道推辭不掉。:“行!兄弟!哥記下了!這份情,哥記心裏了!”
王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小李的房間,帶上了門。
人情世故,他懂。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接下來的幾天,王雲頭上的紗布成了他獨特的標志。
娛樂城依舊喧囂,王雲也依舊做着最髒最累的保潔工作。
但場子裏衆人看他的眼神,悄然變了
“喏,就那小子,‘鐵頭王’…”
“看着蔫吧,下手是真狠啊,對自己都下得去手……
“鐵頭王”的名號,不脛而走。
連吧台那個一向拽的調酒師,在他路過時,也會隨手推過來一杯溫開水:“雲哥,喝口水歇歇。”
這天傍晚,王雲剛打掃完洗手間出來,阿強就堵在了走廊上。
“雲子,”阿強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眼神在王雲額角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傷好了?”
“嗯,強哥,好利索了。”王雲站定,手裏還拎着溼漉漉的拖把。
“那就行。”阿強點點頭,“趙主管找你,現在去他辦公室。”
王雲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恢復平穩。
該來的總會來。
他把拖把靠牆放好,在水池邊仔細洗了洗手,擦幹,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工作服。
“知道了,強哥,我這就去。"
娛樂城。
趙金龍的辦公室。
“趙主管。”王雲走進來,站在桌前,微微垂首。
趙金龍正靠在寬大的真皮老板椅裏,手裏把玩着一個精致的金屬打火機。
他抬眼看着走進來的王雲,目光銳利如鷹,在王雲頭頂那道新疤上停留了幾秒。
“坐。”趙金龍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
趙金龍沒急着說話,慢悠悠地點燃了一支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白色的煙霧在兩人之間。
“傷好了?”趙金龍終於開口。
“托主管的福,好了。”王雲的回答滴水不漏。
哼,”趙金龍嗤笑一聲,放下煙嘴,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這幾天,場子裏清淨了不少。你這‘門神’當得不錯。”
王雲沒接話,知道這只是開場白。
“保潔的活兒,幹得怎麼樣?”趙金龍話鋒一轉。
“還行,李哥教得好。”王雲實話實說。
“我查過你。五年前,青山村,捅死了李三那個雜碎。爲了護着你老娘?”
王雲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聲音有些發緊,但依舊清晰:“是。”
趙金龍冷哼一聲:“李三那狗東西,欺男霸女,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濫。死在你小子手裏,也算他活該。”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意味深長,“爲了護着老娘,能豁出命去捅人。
"爲了口飯吃,能豁出腦袋去接酒瓶…王雲,你這種人,要麼一輩子爛在泥裏,要麼…”
他故意停頓,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雲:“…就能幹點‘大事’。”
"咕嘟"
辦公室裏只剩下魚缸裏氧氣泵的聲音。
趙金龍將還剩半截的煙摁滅在碩大的水晶煙灰缸裏。
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手腕一甩,信封滑過光滑的桌面,停在王雲面前。
“拿着。”趙金龍的聲音不容置疑,“這是你這段時間該得的。場子裏規矩,幹得好,有賞。”
王雲看着那信封的厚度,遠超他微薄的工資。
他沒動,也沒看錢,目光重新落回趙金龍臉上,帶着詢問。
趙金龍對他的反應似乎很滿意,靠回椅背,手指交叉放在腹部:“保潔的活兒,先放放。"
"場子裏最近不太平,有幾個不開眼的欠的賬總是還不上,我需要你幫我把賬收回來。
王雲的心沉了下去,要賬這活風險更大,你不知道自己遇見的是什麼人,沒準是個亡命之徒,說不定自己這條命就搭進去了。
但…離他真正想要的“站穩腳跟”甚至“往上爬”的機會也更近。
“幹這個,錢多。”
趙金龍看穿了他的心思,補充道,“比你現在多幾倍。幹的漂亮,年底還有分紅。最重要的是…”
他拉長了語調,“在我這兒,能打能扛敢下手的,才算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