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糖糖推的……是弟弟自己、自己跳進水裏的……”
三歲的小奶團子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軟糯的聲音裹着哭腔,細細的胳膊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她頭頂的小呆毛蔫蔫地垂着,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蒲公英,連帶着那雙往日裏總閃着光的眼睛,此刻也蒙着層化不開的水汽。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客廳裏炸開,驚得窗台上的盆栽都晃了晃。小糖糖白淨的臉蛋上瞬間浮起五道紅痕,像朵猙獰的花綻在粉雕玉琢的小臉上。
她被打得猛地側過臉,小身子晃了晃才勉強穩住,嘴角滲出的血絲混着滾燙的眼淚,一滴滴滑進下巴的小窩裏。
疼。
鑽心的疼。
可糖糖更想不明白——前幾天還會抱着她唱搖籃曲的麻麻,怎麼就變成了黑盒子裏的照片?
那個以前總往她兜裏塞水果糖的舅媽,怎麼突然就露出了這麼凶的樣子?
“麻麻……糖糖好痛……”她癟着小嘴,小奶音碎成了星星點點,“糖糖想麻麻了……”
舅媽卻嫌惡地一腳踢開旁邊的小凳子,珠光寶氣的手指狠狠戳着糖糖的額頭:“哭!就知道哭!你媽死了沒人護着你了,懂不懂?想吃飯就得給我幹活,給我把弟弟哄好了!”
她居高臨下地睨着地上的小不點,指甲上的紅蔻丹像淬了毒的蛇信子:“再敢欺負弟弟,就把你扔去街上喂野狗!我們家可養不起你這種賠錢貨!”
小糖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膝蓋在粗糙的地板上磨出了紅印子。
她垂着小腦袋,細軟的頭發遮住了眼睛,沒人看見她睫毛上掛着的淚珠,正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麻麻死了……”她忽然小聲念叨,聲音輕得像根羽毛落在地上,“糖糖要是也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麻麻了呀?”
小奶團子晃了晃,像只斷了線的布偶,連站穩都費勁。
她扶着牆慢慢往外挪,小皮鞋蹭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輕響,細弱得像只瀕死的蟲鳴。誰也沒留意,這個連路都走不太穩的小家夥,正一步一步挪出這個比寒冬還要冰冷的屋子。
門外的風有點冷,吹得她單薄的小身影晃了晃,像片隨時會被吹走的葉子。糖糖仰起小臉,望着灰蒙蒙的天,小奶音裏帶着種天真到讓人心碎的決絕:
“麻麻……糖糖來找你了哦……”
她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像片被風吹走的蒲公英絨毛,輕飄飄的,仿佛隨便一陣風就能把她碾碎在塵埃裏。
前面就是一個大大的池塘,岸邊圍着半舊的圍欄,是特意爲了防止小孩不小心滑進去的。
糖糖卻慢慢爬了上去,小胳膊小腿因爲害怕和寒冷,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此時,她聽見旁邊好像有什麼聲音,細細碎碎的,一直在對着她說話。
“天啊,這麼可愛的孩子,竟然被欺負到要尋死,上天怎麼這麼沒天理……”
“對啊,有沒有人來看看,給這個可憐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她實在是太可憐了……”
糖糖沒聽懂那些話,只是望着水波粼粼的水面,那裏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像個沒人要的小可憐。她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麻麻,糖糖來了。”
就在這時,路上一輛疾馳的轎車忽然猛地刹住,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極了。
後座上,一個渾身透着冰冷氣息的男人原本閉着眼休息,被這突如其來的急刹車驚醒。他眉宇間凝着不耐,薄唇輕啓,聲音冷得像冰:“季天,要是開不好車,就不用開了,我不介意換個司機。”
季天卻猛地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眼花了。
否則,他怎麼會看見一個小孩子,竟要跳進池塘裏?他一定是太累了,該找時間去看看眼睛了。
可當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往前望去時,那在水裏掙扎的小小身影卻無比清晰。
他慌忙轉頭看向後座的戰北庭,聲音都帶着顫:“總……總裁,我沒看錯的話,有人掉水裏了!您看那邊,水裏是不是有個人?”
戰北庭聞言,第一時間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那在水裏拼命撲騰的小身影。
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沉聲開口:“確實有人,下去看看,別出人命。”
話音未落,他已經推開車門沖了下去。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在水裏苦苦掙扎的小身影,他心裏竟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慌亂。
“總裁,您別下去!水涼,讓我來……”季天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撲通”一聲,他家總裁已經跳進了水裏。
戰北庭遊得極快,幾下就到了糖糖身邊,一把將她撈了起來。
抱上岸時,糖糖已經沒了聲息,小臉慘白,嘴唇凍得發紫,像朵被霜打壞的小花。戰北庭眉頭緊鎖,立刻俯身拍打她的背,做着心髒復蘇。
好在,糖糖只是嗆了水,陷入了短暫的昏迷。被按了幾下後,她猛地咳嗽起來,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清身邊的戰北庭時,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糖糖……這是在天堂嗎?麻麻呢……爲什麼沒看見麻麻……”
戰北庭聽到這話,眼底閃過一絲震驚和心疼。
他低下頭,看着懷裏這個渾身溼透、瑟瑟發抖的小家夥,語氣不自覺放柔了些,卻仍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傻孩子,你沒死,是我把你救回來了。
你這麼小,怎麼能自己跳下去?就爲了……去天堂找媽媽?”
糖糖被他的語氣嚇到,淚珠又開始往下掉,卻還是哽咽着點頭:“嗯……糖糖想麻麻了……麻麻死了,糖糖要是也死了,肯定就能見到麻麻了……”
她抬起溼漉漉的小臉,望着戰北庭,眼裏滿是茫然的期盼:“帥哥哥,你也死了嗎?你能帶糖糖去見麻麻嗎?糖糖好想她……真的好久好久沒見過她了……”
戰北庭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他快速脫下西裝裹住糖糖,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你還沒死,我把你救回來了。”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你這麼小,難道沒有家人了嗎?”
小糖糖被他這麼一問,眼淚掉得更凶了,拼命搖着頭,小嗓子哭得嘶啞:“沒有了……沒有家人了……麻麻走了,就沒人要糖糖了……”
“他們說……糖糖是賠錢貨,是累贅……沒人要的……”
“只有麻麻要糖糖……所以糖糖要去找麻麻……”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埋在戰北庭的懷裏,只剩下細細的抽泣聲,像只被遺棄的小貓,聽得人心頭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