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出雲頂莊園時,蘇彧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陸憬琛竟然把那只舊鐵盒也帶上了。它安安穩穩地躺在副駕的儲物格裏,銅鈴偶爾隨着車身晃動發出細碎的響聲,像在應和着窗外掠過的風。
“帶它幹什麼?”她笑着問,指尖敲了敲儲物格的蓋子。
陸憬琛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頓,側過臉看她,陽光斜斜地落在他眉骨上,把瞳孔染成淺褐色:“想看看讓你寶貝了這麼多年的東西,到底有什麼魔力。”
其實他沒說出口的是,剛才看到鐵盒裏那些零碎的字跡時,心裏忽然酸酸的。原來這個總是笑着說“沒事”的姑娘,心裏藏着這麼多沒說出口的委屈和想念。他想把那些空缺的時光都補回來,哪怕只是從一場遊樂園的約會開始。
城郊的遊樂園已經有些年頭了,門口的城堡雕塑掉了塊漆,旋轉木馬的頂棚蒙着層薄灰,卻意外地讓人覺得親切。陸憬琛停好車,剛解開安全帶,就被蘇彧嫿拉着往裏面跑,她的手溫溫軟軟的,攥得很緊。
“慢點跑,傷口會疼。”他無奈地跟上,目光卻忍不住追着她的背影——她穿着米色風衣,裙擺被風掀起一角,像只輕快的鴿子。
售票窗口的阿姨戴着老花鏡,看到他們時笑了:“年輕情侶來玩呀?今天人少,好多項目都不用排隊。”
陸憬琛買了兩張通票,蘇彧嫿盯着票面上印着的摩天輪圖案,眼睛亮晶晶的:“我們先去坐旋轉木馬好不好?”
“好。”
旋轉木馬的音樂還在放着十幾年前的老歌,旋律輕快得有些過時。蘇彧嫿挑了匹白色的木馬,扶着雕花木欄坐上去,裙擺鋪在馬背上,像朵盛開的花。陸憬琛在她旁邊選了匹黑色的,高大的木馬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卻莫名有種反差的溫柔。
機器啓動時,木馬緩緩升高又落下,伴隨着叮叮當當的音樂。蘇彧嫿張開手臂,迎着風笑,頭發被吹得亂糟糟的,臉上卻泛着紅暈。陸憬琛看着她,忽然覺得這畫面比任何設計稿都要鮮活——原來快樂真的會發光,尤其是在她眼裏。
“陸憬琛,你看!”她忽然指向遠處,“那邊的過山車好高啊!”
“想玩?”他挑眉。
“想!”她用力點頭,眼裏閃着躍躍欲試的光,隨即又有點猶豫,“可是……會不會太刺激了?”
“試試就知道了。”他伸手,在她經過身邊時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別怕,有我在。”
過山車緩緩爬升時,蘇彧嫿緊張得攥緊了安全扣,指節泛白。陸憬琛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過來,奇異地讓人安心。當車子沖下陡坡的瞬間,她忍不住尖叫出聲,風聲灌滿耳朵,卻清晰地聽到他在身邊喊:“蘇彧嫿,抓緊我!”
失重感褪去時,她頭暈乎乎地靠在座椅上,頭發黏在汗溼的額角。陸憬琛遞過來一瓶水,替她擰開瓶蓋:“還好嗎?”
“還好……”她喘着氣笑,“就是有點腿軟。”
他低笑出聲,很自然地彎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蘇彧嫿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你幹什麼呀!好多人看着呢!”
“你不是腿軟嗎?”他語氣坦然,腳步卻穩得很,“我抱你去下一個項目。”
周圍傳來零星的笑聲和起哄聲,蘇彧嫿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卻悄悄把臉埋進他的頸窩。他的襯衫上有淡淡的雪鬆味,混着陽光的氣息,讓人覺得格外踏實。
他們去玩了碰碰車,陸憬琛故意把車開得慢吞吞的,讓她撞得不亦樂乎;去套圈時,他手笨得一個沒中,卻在她套中只毛絨兔子時比誰都開心;還去鬼屋走了一遭,明明是她嚇得閉緊眼睛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出來後卻嘴硬說“一點都不可怕”。
夕陽西下時,摩天輪的剪影被染成金紅色。陸憬琛牽着蘇彧嫿的手,慢慢走向那座高高的鐵架,像走向一個醞釀了很久的約定。
座艙緩緩升高,城市的輪廓在腳下鋪展開來,遠處的河流像條銀色的帶子,車流變成了流動的光。蘇彧嫿趴在玻璃上,看着越來越小的旋轉木馬,忽然想起照片上那個舉着棉花糖的小女孩。
“你知道嗎?”她輕聲說,“我爸走的前一天,還跟我念叨着要帶我來坐摩天輪。他說最高點的時候許願,特別靈。”
陸憬琛從身後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那現在,你有什麼願望?”
座艙升到了最高點,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蘇彧嫿轉過身,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希望……以後的每一個摩天輪最高點,都有你在。”
陸憬琛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塗。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這個吻不像之前那樣帶着急切或試探,而是溫柔的、綿長的,帶着陽光和微風的味道。
“我的願望也是。”他抵着她的額頭,聲音低沉而清晰,“不止是摩天輪,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想陪着你。”
座艙緩緩下降時,蘇彧嫿忽然想起那只舊鐵盒。她從包裏翻出來,打開鎖扣,把剛才套圈贏來的毛絨兔子放了進去。
“現在它又多了個新朋友。”她笑着說。
陸憬琛看着她小心翼翼蓋好蓋子的樣子,忽然從口袋裏摸出個小小的東西,放進她手裏——是枚銀色的戒指,樣式簡單,戒面上刻着一圈細密的星軌,正是“星軌”系列項鏈的同款設計。
“這是……”
“之前讓工廠偷偷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本來想在婚禮上給你的,現在覺得,在這裏給也挺好。”他執起她的左手,把戒指輕輕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大小剛剛好,“蘇彧嫿,以後不許再把心事藏在鐵盒裏了,有什麼話,都跟我說,好不好?”
戒指貼着皮膚,微涼的金屬卻帶着滾燙的溫度。蘇彧嫿看着他眼裏的認真,忽然就紅了眼眶,用力點頭:“好。”
從摩天輪下來時,天色已經暗了。遊樂園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暖黃色的光暈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陸憬琛去買棉花糖,蘇彧嫿坐在長椅上等他,懷裏抱着那只舊鐵盒,銅鈴偶爾發出清脆的響聲。
不遠處的旋轉木馬還在轉,音樂斷斷續續地飄過來。她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牽着個小男孩的手,站在木馬前——是陳蘭,旁邊的小男孩眉眼彎彎,像極了小時候的蘇彧嫿。
“媽?你怎麼來了?”蘇彧嫿驚訝地站起來。
陳蘭笑着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林薇說你們來遊樂園了,我想着你小時候總念叨的,就帶小遠過來看看。”她指了指旁邊的小男孩,“這是你表姨家的孩子,剛從鄉下過來,我帶他出來玩玩。”
小遠怯生生地看着蘇彧嫿,手裏攥着根棒棒糖,小聲喊:“姐姐好。”
“你好呀。”蘇彧嫿蹲下身,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
陸憬琛拿着棉花糖回來,看到陳蘭時也愣了一下,隨即禮貌地問好:“阿姨。”
“哎,好孩子。”陳蘭看着他手裏的棉花糖,眼睛笑成了彎月亮,“還是你懂她,知道她小時候就愛吃這個。”
蘇彧嫿接過棉花糖,很大一支,粉白相間的糖絲在燈光下閃着微光,比照片上那個還要大。她咬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走,我們去坐小火車。”陸憬琛牽起蘇彧嫿的手,又朝小遠伸出另一只手,“小遠要不要一起?”
小遠看了看陳蘭,得到鼓勵後,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四個身影並排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溫馨得像幅畫。
小火車“嗚——”地開動時,蘇彧嫿靠在陸憬琛肩上,看着窗外掠過的燈光,忽然覺得,原來幸福真的可以很簡單。它藏在旋轉木馬的音樂裏,藏在摩天輪的最高點,藏在棉花糖的甜味裏,更藏在身邊這個人溫暖的眼神裏。
她低頭看了看無名指上的戒指,又摸了摸懷裏的舊鐵盒,銅鈴輕輕響了一聲,像是在回應她心裏的滿足。
“陸憬琛。”
“嗯?”
“以後我們常來好不好?”
“好。”他握緊她的手,聲音溫柔得像晚風,“只要你想,隨時都來。”
小火車載着滿車的笑聲,慢慢駛向遠處的燈光。夜空裏,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起來,像撒了把碎鑽,溫柔地注視着這片被快樂籠罩的樂園。而那只藏着許多回憶的舊鐵盒,在蘇彧嫿的懷裏,隨着車身輕輕晃動,銅鈴聲細碎而清脆,像是在爲這場遲到的約定,哼着輕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