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汗如同冰冷的蛇,緊貼着羅峰的脊背蜿蜒滑落。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腹部那道被暗銀色金屬線粗暴縫合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提醒着他身體瀕臨破碎的現實。他躺在冰冷的金屬床上,目光死死釘在天花板那片散發着均勻死光、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弧形穹頂上。空氣裏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混合着一種更深的、如同金屬鏽蝕和舊血幹涸後殘留的腥甜,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視野的邊緣,是隊員們無聲的慘狀。副隊長威爾遜胸腔裏那冰冷的金屬替代部件,在幽暗的儀器指示燈下反射着微弱而詭異的光。每一次威爾遜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起伏,都讓那金屬部件微微閃爍,像一只沉睡在血肉廢墟中的機械眼睛。趙剛那條被金屬線纏繞、強行接續的斷腿輪廓,在薄薄的白色被單下勾勒出僵硬而不自然的線條。李銳、蘇婉、林薇……他們的生命體征在冰冷的屏幕上跳動,微弱得如同風中之燭,全靠那些蜿蜒的管線維系着最後的星火。

恐懼不再是瞬間的沖擊,而是沉澱了下來,變成一種粘稠的、冰冷的絕望,浸泡着羅峰的每一根神經。他渴望真相,渴望撕開這籠罩一切的迷霧,但更深的是一種如同溺水般的無力——他們破碎的身體,是囚禁在這座活體墳墓中的囚徒,而那個掌控鑰匙的女人……

“準備好了嗎,羅隊長?”

那個平靜得毫無波瀾的女聲再次響起,如同冰珠落進死水。

羅峰猛地側過頭。白麗莎就站在不遠處,依舊穿着那件過於寬大的白色實驗服,袖口卷起,露出蒼白纖細的小臂。她手裏拿着那個閃爍着幽藍紋路的平板,指尖正懸停在一個刺目的紅色虛擬按鈕上方。她甚至沒有看羅峰,目光專注地落在屏幕上跳動的生物信號波形上,仿佛在評估一件實驗材料的承受極限。

“沒有選擇,對嗎?”羅峰的聲音嘶啞,帶着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低沉咆哮。他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隊員們身上撕開,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如同淬火的刀鋒,迎向白麗莎。腹部的劇痛在這一刻反而成了某種詭異的錨點,讓他混亂的思維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白麗莎終於抬起眼瞼,那雙純粹墨黑的瞳孔看向他,裏面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專注。“選擇?”她嘴角扯出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在意識ICU裏,唯一的選擇是活着,或者徹底沉淪。墜機幻象是‘諾亞’能維持你們生命最低能量消耗的最優解。它足夠高效。”她頓了頓,指尖在平板邊緣輕輕敲擊了一下,“痛苦是維持意識的燃料,羅隊長。別浪費它。”

“燃料……”羅峰咀嚼着這個冰冷的詞,一股寒意混合着憤怒在胸腔裏沖撞。他想起上一次在墜機幻象最後關頭感受到的那一絲冰冷的“生機”,那從腹部縫合線深處傳來的、如同電流注入般的詭異舒緩感。那感覺如此真實,如此矛盾,在毀滅的狂潮中投下了一線微弱的生存之光。“上次墜毀前那一刻……”

白麗莎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似乎掠過一絲微光,快得如同錯覺。“你的感知閾值很高。”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少了半分之前的絕對冷漠,多了一絲觀察記錄般的興趣?“這說明你的神經突觸在極端壓力下,對‘諾亞’的能量反饋有更清晰的捕捉。這是好事,也是壞事。意味着你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門’的存在,也意味着幻象的沖擊對你意識的損傷會更劇烈。”

“門?”羅峰的心髒猛地一縮,如同被無形的手攥緊。“那到底是什麼?墜機裏怎麼會有門?”

“記憶的碎片,意識的節點,真相的入口。”白麗莎的回答如同謎語。她不再看羅峰,目光重新落回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劃過,調出新的界面。“它可能以任何形式出現。一個不該存在的物體,一段突兀的、與墜機無關的感官信息,一個不合邏輯的瞬間……當你看到它,抓住它。那就是你擺脫無意義循環,真正接近十年前噩夢的唯一鑰匙。”她的手指,最終懸停在那紅色的按鈕上方,語氣陡然變得不容置疑,“集中精神。這一次,嚐試在風暴中尋找異常。”

話音落下的瞬間,白麗莎的指尖按了下去。

嗡——

一種並非來自聽覺,而是直接作用於腦髓深處的低沉轟鳴驟然炸響!羅峰感覺自己的頭顱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視野瞬間被刺目的白光吞噬,所有的聲音、氣味、觸感……屬於這間冰冷病房的一切,如同被橡皮擦狠狠抹去,不留一絲痕跡!

緊接着,是絕對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

然後,所有被剝奪的感官以千百倍的強度瘋狂反撲!

震耳欲聾的引擎尖嘯撕裂了黑暗!狂暴的氣流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臉上!濃烈刺鼻的航空燃油味混合着金屬摩擦燒灼產生的臭氧味,嗆得他肺部劇痛!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拋起,又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座椅上,安全帶勒進皮肉,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信天翁”運輸機!他又回到了這架失控的鋼鐵棺材!

視野在瘋狂旋轉、顛倒。主控台刺目的紅光警報瘋狂閃爍,儀表盤指針如同瘋魔般亂轉,碎裂的屏幕迸濺出危險的火花。艙壁在巨大的金屬扭曲聲中呻吟、撕裂!冰冷的、帶着海腥味的狂風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破口處猛灌進來!

“高度兩千!失速!失速了!!”駕駛員陳鋒絕望的嘶吼在通訊頻道裏炸響,瞬間被更猛烈的爆炸聲淹沒!

“固定!抓住!!”羅峰在劇烈的顛簸中嘶吼,聲音被狂風撕扯得破碎不堪。他拼命伸手去抓離他最近的副駕駛威爾遜!威爾遜那張堅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驚駭,他正被巨大的離心力狠狠甩離座位,一只手徒勞地伸向羅峰!

就在羅峰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威爾遜手腕的刹那——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髒驟停的巨響從機體深處傳來!不是金屬撕裂,更像是什麼沉重巨大的東西狠狠撞上了飛機底部!

整個機艙猛地向上一拱!所有人,包括羅峰自己,瞬間被拋離了座椅,如同失重般懸浮在翻滾的機艙碎片和雜物中!

“呃啊——!”趙剛魁梧的身體狠狠撞在扭曲的艙壁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李銳手中的便攜終端脫手飛出,屏幕撞在金屬支架上,瞬間碎裂成蛛網,閃了幾下徹底熄滅!

蘇婉被甩向艙頂,額頭重重撞在一個凸起的金屬棱角上,鮮血瞬間染紅了她蒼白的側臉!

林薇蜷縮在角落裏,雙手死死抱住頭,發出壓抑的、充滿恐懼的嗚咽。

毀滅的氣息濃烈得令人窒息。死亡的冰冷觸手已經纏繞上每個人的脖頸。

羅峰在翻滾的雜物和人體中拼命掙扎,試圖抓住任何可以固定的東西。每一次身體的碰撞都讓他腹部的縫合線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這劇痛在墜機幻象中被無限放大,如同有燒紅的烙鐵在傷口上反復碾壓!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作戰服。

失重感如同深淵,將他不斷向下拉扯。他看着隊員們驚恐、絕望、痛苦的臉在眼前飛速掠過,強烈的無力感和保護欲幾乎要將他撕裂。白麗莎的話在混亂的意識中如同燈塔般亮起:尋找異常!尋找門!

風暴!引擎!燃油!碎片!隊員的呼喊!一切都與記憶中的災難嚴絲合縫,狂暴而絕望,沒有任何“異常”的跡象!

就在他即將被絕望吞噬的瞬間,就在他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向一塊翹起的、邊緣鋒利的艙壁碎片,死亡的冰冷觸感已經貼上皮膚的刹那——

嗤!

一道極其微弱的、如同生鏽齒輪強行轉動時發出的摩擦聲,毫無征兆地刺入了他的耳膜!

這聲音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時宜!它不屬於這架正在解體的運輸機,不屬於狂暴的風暴,不屬於任何墜機應有的元素!它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場景強行楔入進來的一道刺耳雜音!

羅峰的心髒驟然停止!

就在這聲音響起的同一刹那,他的眼角餘光捕捉到——就在那即將把他開膛破肚的、扭曲鋒利的艙壁碎片旁邊,那被巨大力量撕裂開的、犬牙交錯的金屬斷面深處!

一道門!

一道極其詭異的門!

它並非實體,更像是一塊懸浮在破碎金屬縫隙間的、扭曲的光影拼圖。門框呈現出一種斑駁、深沉的鏽蝕暗紅色,仿佛在潮溼的海底浸泡了百年。門板本身則是一種半透明、不斷波動、如同水銀般的物質構成,上面布滿了難以名狀的、如同血管或者電路般的暗色紋路,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明滅着,散發出微弱、冰冷、令人極度不安的幽光。

門把手的位置,鑲嵌着一只眼睛。一只巨大、冰冷、毫無生氣的機械義眼!它的瞳孔深處,一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滴,死死地、不帶任何感情地“凝視”着羅峰!

這扇門是如此的不協調,如此的詭異,帶着一種強烈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惡意和腐朽氣息!它就那樣突兀地鑲嵌在毀滅的漩渦中心,像是一個致命的誘餌,又像是一個通往更深地獄的入口!

門?

這就是白麗莎說的“門”?

羅峰的思維在巨大的震驚和瀕死的恐懼中瞬間凝固!他下意識地、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朝着那道鏽蝕的、鑲嵌着冰冷義眼的門伸出手臂!腹部的劇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如同無數把燒紅的鋼刀在同時攪動!然而,就在這劇痛的深淵之中,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如同電流注入般的“生機”感,再次從縫合線深處傳來,強行支撐着他做出這絕望一搏的動作!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道冰冷、波動的水銀門板的瞬間——

轟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更加徹底的爆炸沖擊波,帶着無與倫比的毀滅力量,如同宇宙初開的巨錘,狠狠砸碎了整個意識空間!

所有的畫面、聲音、觸感……連同那道詭異的鏽蝕門扉,瞬間被撕扯成億萬片紛飛的、燃燒的碎片!

“呃啊啊——!!!”

現實中的金屬床上,羅峰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般劇烈地弓起!他雙目圓睜,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布滿蛛網般的血絲!喉嚨裏爆發出非人的、如同困獸瀕死的慘嚎!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他口中噴出,濺落在冰冷的金屬床沿和胸前,如同綻開的、絕望的紅梅!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痙攣,腹部的縫合線在劇烈的抽搐下,再次有新鮮的血液滲出,染紅了暗銀色的金屬線,滴滴答答落在床單上。

眩暈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吞沒。世界在瘋狂旋轉、顛倒、碎裂。墜機的恐怖、那道鏽蝕門扉的詭異冰冷、腹部撕裂的劇痛、還有那支撐性的冰冷“生機”……無數混亂的、極端的感官碎片在意識深處瘋狂沖撞、爆炸!

“羅峰!”

一個清冷中罕見地帶上了急促的聲音穿透了混亂的漩渦。

羅峰模糊的視野中,白麗莎的身影飛快地撲到床邊。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造型奇特的注射器,針尖閃爍着幽藍的寒光。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緊緊盯着羅峰扭曲痛苦的臉,裏面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堅持住!別讓意識渙散!”她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手起針落!

冰涼的液體猛地注入羅峰的頸側動脈!那感覺如同極地的冰流瞬間沖入滾燙的岩漿,帶來一種撕裂靈魂般的劇痛與清涼的詭異混合!腹部的傷口處,那冰冷的“生機”感瞬間增強了數倍,如同強心針般強行將羅峰即將潰散的意識從懸崖邊緣猛地拽了回來!

“呃……”羅峰的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般重重摔回床上,劇烈的痙攣緩緩平息,只剩下無法抑制的顫抖和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水,將他身下的床單浸溼了一大片。

白麗莎快速檢查着連接在羅峰身上的各種傳感器讀數,又看了一眼旁邊儀器屏幕上代表羅峰意識狀態的波形圖——那波形剛剛從一片代表瀕臨崩潰的劇烈紊亂中,艱難地穩定在一個極其微弱、但尚算平穩的區間。她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放鬆了一絲,隨即眉頭卻蹙得更緊。

“你看到了什麼?”她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靜,但語速明顯快了幾分,目光銳利地鎖住羅峰的眼睛,“那道門?它的形態?”

羅峰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氣都牽扯着胸腔和腹部的劇痛。他閉上眼,那扇鏽蝕的、鑲嵌着冰冷義眼的門扉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他的視網膜上,帶着揮之不去的詭異和不祥。

“鏽……紅色的鏽……”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門……像水銀……在動……上面……有暗色的線……在發光……”他猛地睜開眼,瞳孔因爲殘留的驚悸而收縮,“一只眼睛!門把手上……有一只冰冷的……機器眼睛!它在……看我!”

“鏽蝕暗紅……水銀波動門板……暗色能量紋路……機械義眼門把手……”白麗莎低聲重復着羅峰的描述,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她深不見底的眸中,激不起波瀾,卻讓她的眼神變得更加幽邃復雜。她手中的平板快速記錄着,屏幕上幽藍的光映着她蒼白的側臉。

“是它……”她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帶着一種羅峰無法理解的、沉重的確認感。“‘守門人’的眼睛果然還在運行……”

守門人?羅峰捕捉到了這個新的、充滿危險氣息的名詞。

“那是什麼東西?”他喘息着追問,試圖從白麗莎的表情中解讀出更多信息。

白麗莎卻沒有回答。她緩緩直起身,目光投向房間中央那個巨大的、被能量屏障籠罩的圓柱體裝置——“諾亞”。屏障表面流淌的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低沉的嗡鳴聲中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雜音。她的眼神變得極其復雜,混合着一種深刻的疲憊、冰冷的恨意,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她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疏離和平靜,仿佛剛才的凝重和焦灼只是羅峰的幻覺。“一個被強行縫合在‘諾亞’核心數據庫入口上的意識殘骸。一個由背叛和恐懼凝聚成的看門惡犬。”

意識殘骸?看門惡犬?由背叛和恐懼凝聚?

白麗莎的話如同冰冷的鑰匙,瞬間打開了羅峰腦海中某個塵封的、關於諾亞基地檔案的角落!他猛地記起那份絕密報告裏一個被刻意模糊處理的細節——關於基地負責人弗萊德博士最信任的助手,一個代號“Argus”的、在腦機接口領域有着驚人天賦的年輕科學家!報告裏只含糊提到他在災難中“精神崩潰,行爲失控”,最終下落不明!

Argus……希臘神話中百眼巨人,永不疲倦的看守者!

難道那道門上的機械義眼……那個所謂的“守門人”……就是弗萊德當年的助手?!那個代號“Argus”的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羅峰的心髒。如果真是這樣,那扇門背後鎖着的……很可能就是十年前那場血腥屠殺的核心真相!是弗萊德和聯合國高層官員勾結的鐵證!也是白麗莎拼死也要引導他去探尋的東西!

“所以……那道門……”羅峰的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不是因爲疼痛,而是因爲終於觸摸到了真相邊緣的冰冷輪廓,“是通往數據庫的入口?被那個‘守門人’看守着?”

白麗莎的目光終於從諾亞裝置上收回,重新落在羅峰臉上。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羅峰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如同寒刃出鞘般的銳利光芒。

“沒錯。”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諾亞’的核心數據庫,儲存着基地從建立到毀滅的一切記錄,包括……最高權限指令日志、實驗最終數據、以及……”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般刺骨,“……屠殺發生前十五分鍾的基地所有監控影像和通訊備份。那是唯一能徹底釘死弗萊德和幕後黑手的鐵證。”

羅峰的心髒狂跳起來!最高權限指令!監控影像!通訊備份!如果真能拿到這些……足以掀起一場席卷全球的政治海嘯!

“但是,”白麗莎的話鋒陡然一轉,如同冰冷的瀑布澆熄了羅峰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守門人’的意識碎片被弗萊德用最高權限強行植入了數據庫的訪問協議核心。它已經和‘諾亞’的部分底層防御邏輯融合,變成了一個扭曲的、充滿惡意的意識防火牆。任何未經它‘認可’的訪問嚐試,都會被它拖入由它所掌控的、最深層最恐怖的意識幻境中,在那裏它無所不能。”她的目光掃過羅峰腹部滲血的傷口,意思不言而喻。“你剛才僅僅是‘看到’了它的‘眼睛’,意識就差點被撕碎。一旦你試圖推開那扇門,正面遭遇它……”

後果不堪設想!羅峰感到一陣窒息。一個由瘋狂科學家意識殘骸形成的、與強大人工智能防御系統結合的看門惡犬?這簡直是地獄級的挑戰!

“爲什麼是我?”羅峰嘶啞地問,目光灼灼地盯着白麗莎,“爲什麼你能活着,能操控‘諾亞’,卻無法直接拿到那些數據?爲什麼必須是我去推開那扇該死的門?”

這是盤旋在他心頭最大的疑問。白麗莎是唯一幸存者,是諾獎得主,她似乎對“諾亞”有着相當程度的控制力。爲什麼她自己不去?

白麗莎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變化。那並非表情的鬆動,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如同冰川底部萬年不化的寒冰般的冷硬。她的眼神避開了羅峰銳利的逼視,轉向旁邊一張空着的金屬床。那張床的邊緣,似乎殘留着一些陳舊的、難以徹底清洗幹淨的暗褐色痕跡。

“因爲‘守門人’的識別協議裏……”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一種刻骨的、冰冷的恨意,“……‘白麗莎·陳’這個名字,以及我的所有生物特征和腦波圖譜,都被弗萊德設定爲最高級別的‘清除目標’。只要我的意識波動被它偵測到,哪怕只是最輕微的接觸,都會立刻觸發它最瘋狂、最徹底的抹殺程序。它會調動‘諾亞’所能掌控的一切力量,物理層面和精神層面雙重毀滅,確保我……以及任何試圖幫助我的人,灰飛煙滅。”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實驗服的衣角,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羅峰倒吸一口冷氣!清除目標!弗萊德竟然在屠殺之後,還在系統中留下了如此惡毒的陷阱!這徹底斷絕了白麗莎親自獲取證據的可能!

“所以,你需要一把‘鑰匙’。”羅峰的聲音低沉下來,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一把陌生的、沒有被預設進‘清除名單’的鑰匙。一把足夠堅韌,能在‘守門人’的幻境地獄裏掙扎求生,最終打開那扇門的鑰匙。”

“沒錯。”白麗莎的目光重新回到羅峰臉上,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坦誠。“你們是十年來第一批活着抵達這裏的‘新鮮變量’。而你的意志力,你在幻象中對‘諾亞’能量反饋的感知力,證明你是目前……最接近成功可能性的那把‘鑰匙’。”她的視線掃過旁邊昏迷的隊員,“代價,你已經看到了。每一次嚐試,都是在死亡邊緣跳舞。下一次……”她的目光落回羅峰滲血的腹部,“你需要做的不僅是‘看到’門,你需要在墜機的混亂中,主動靠近它,嚐試觸碰它。這會比剛才危險十倍、百倍。你可能會直接被‘守門人’拖入門後的地獄,你的意識可能再也回不來。”

主動靠近那扇鑲嵌着冰冷義眼的鏽蝕之門?主動去觸碰那未知的瘋狂?

羅峰感到一陣冰冷的戰栗從腳底竄上頭頂。上一次僅僅是“看到”和“試圖伸手”,就差點讓他意識崩潰,噴血當場。主動靠近?那無異於將頭顱主動伸進絞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旁邊金屬床上的隊員們。威爾遜胸腔裏的金屬部件微弱地起伏着。趙剛那條被縫合的斷腿輪廓僵硬。蘇婉額頭包裹的紗布上還殘留着暗紅的血漬…那是幻象中撞擊的映射?還是真實的傷勢惡化?他們破碎的身體如同無聲的控訴,也是沉重的責任。

真相就在那扇門後。弗萊德的罪證,聯合國高層的背叛,近百名科學家的血債……還有他們自己能否活下去的關鍵!

“如果我失敗了……”羅峰的聲音幹澀。

“你的意識會被‘守門人’撕碎、吞噬,成爲它扭曲形態的一部分。”白麗莎的回答冰冷而直接,“你的身體,會失去最後的意識錨點,‘諾亞’的維生能量將無法維持。結局和你的隊員一樣,成爲這廢墟裏一堆冰冷的、縫合起來的有機物。”她的目光掃過房間角落那些巨大的、浸泡着不明生物組織的玻璃容器,意有所指。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着冰冷的房間。只有諾亞裝置低沉的嗡鳴和隊員們微弱的生命體征監測音在單調地回響。

羅峰閉上了眼睛。腹部的劇痛依舊清晰,那道鏽蝕的門扉和冰冷的義眼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理智的堤岸。但在這恐懼的深處,一股更加堅韌、更加滾燙的東西正在凝聚——那是屬於特勤隊長的責任,是撕開黑暗的執念,是絕境中淬煉出的、如同金剛石般的求生意志!

爲了隊員,爲了真相,爲了那些被埋葬在黑暗中的冤魂!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的血絲如同燃燒的火焰,但眼神卻銳利得如同出鞘的軍刀,筆直地刺向白麗莎。

“我需要準備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下一次循環什麼時候開始?”

白麗莎看着羅峰眼中那重新燃起的、近乎燃燒生命般的火焰,深不見底的黑眸深處,似乎有極其復雜的情緒涌動了一下,快得無法捕捉。她沒有說話,而是轉身走向旁邊一個閃爍着幽光的控制台。她快速操作了幾下,一個全息投影在羅峰面前展開。

投影顯示的正是房間中央那個巨大的諾亞圓柱體裝置的內部結構模擬圖。無數復雜的能量回路和數據流如同發光的血管般交織。而在核心區域,一個被層層暗紅色、如同凝固污血般能量包裹着的扭曲節點,正在緩慢地搏動。節點中心,一只冰冷的、猩紅瞳孔的機械義眼輪廓若隱若現——正是那道門上的眼睛!

“諾亞”的能量儲備條顯示在投影一角,數值已經跌破了30%,並且還在極其緩慢地、但堅定地向下滑落。一個鮮紅的倒計時數字在能量條下方跳動着:

【系統維持時限:71:58:23】

七十一個小時!不到三天!

“能量在持續流失。”白麗莎的聲音平靜地陳述着殘酷的事實,“‘守門人’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斷侵蝕‘諾亞’的穩定性和能量儲備。加上維持你們六人的生命體征……時間不多了。”她指向那個被污血般能量包裹的核心節點,“每一次意識循環,都會消耗能量。每一次對‘守門人’的刺激,都會加速它的侵蝕。下一次嚐試,必須在倒計時結束前進行。而且很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

倒計時的紅光,如同死神的眼睛,冰冷地映在羅峰的瞳孔深處。三天!最後一次機會!要麼推開那扇門,拿到證據,找到生機!要麼全員葬身於此!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在羅峰的心頭。他感到呼吸都變得困難。但他沒有退縮,目光死死盯着那個倒計時,如同要將它烙印進靈魂深處。

“下一次……”羅峰的聲音因爲極度的緊繃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給我更多的信息!關於那個‘守門人’,關於那道門!任何細節!它怕什麼?它的弱點?幻象裏的規則?”

白麗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她走到羅峰床邊,從旁邊的推車上拿起一支新的注射器,裏面是淡藍色的液體。“沒有完美的信息。弗萊德植入的‘守門人’碎片是扭曲的、不可預測的。它源於背叛和恐懼,最強烈的情緒就是……對‘外來者’的憎恨,以及對自身‘存在’的瘋狂守護。”她將注射器遞給羅峰,“這個,能暫時強化你的神經突觸傳導速度和韌性,讓你在幻象中保持更長時間的清醒,對異常信號的捕捉更敏銳。但副作用是痛覺感知會被放大。幻象中的痛苦,會變得更加真實。”

放大痛覺?羅峰看着那淡藍色的液體,腹部的傷口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墜機的痛苦、被撕裂的感覺將會更加清晰、更加難以忍受!

但他沒有任何猶豫,一把接過注射器,拔掉針帽,對準自己手臂的靜脈,狠狠扎了下去!

冰涼的液體涌入血管,帶來一陣短暫的刺痛。緊接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無數細微電流在神經末梢竄動的酥麻感瞬間傳遍全身,大腦似乎被強行注入了一股冰冷的清醒劑。然而,腹部那道縫合線的存在感,也陡然增強了數倍!仿佛那些暗銀色的金屬線正在收緊,深深勒進每一寸敏感的神經!

“呃……”羅峰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但眼神卻更加銳利如刀。

“記住,”白麗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着一種奇異的、如同咒語般的低沉,“墜機幻象是‘守門人’監控最薄弱的地方,也是你能最安全接近‘門’的通道。但一旦你觸碰那扇門,進入門後的世界,幻象的規則將完全由它掌控。它的恐懼會變成你的地獄,它的憎恨會變成撕裂你的利刃。在那裏,唯一的規則是沒有規則。活下去,找到數據庫接口,拿到數據,然後找到回來的‘路標’。否則,你的意識將永遠迷失在它扭曲的瘋狂裏。”

活下去……找到接口……拿到數據……找到回來的路標……

羅峰將每一個字都如同鋼釘般鑿進自己的意識深處。腹部的劇痛在藥效作用下如同燃燒的火焰,灼燒着他的意志,卻也帶來一種病態的、近乎亢奮的清醒。

“路標……是什麼?”他咬着牙問。

白麗莎的目光再次投向諾亞裝置的核心投影,看着那只在污血能量中若隱若現的冰冷義眼,眼神變得無比幽深。

“當你在它的地獄裏,看到我的臉。”她的聲音輕得如同嘆息,“那就是唯一的、指向現實的路標。”

你的臉?羅峰愕然。在“守門人”掌控的、充滿憎恨和瘋狂的地獄幻境裏,看到白麗莎的臉?那意味着什麼?是救贖的信號?還是更深陷阱的開始?

沒有時間深思了。倒計時的紅光冰冷地跳動着:

【71:33:17】

白麗莎手中的平板再次舉起,那個刺目的紅色按鈕,如同通往地獄的邀請函,再次出現在羅峰的視野裏。

“集中精神,羅峰。”白麗莎的聲音恢復了那種毫無感情的指令狀態,“這一次,目標——觸碰那扇門!感受它!然後推開它!”

羅峰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帶着濃重消毒水和鐵鏽味的空氣灌入肺中,如同飲下冰鎮的火焰。腹部的劇痛在藥效下如同擂動的戰鼓,催促着他。他閉上眼,將白麗莎的話語、隊員們的慘狀、那道鏽蝕的門扉、那只冰冷的義眼、還有那催命的倒計時……所有的一切,都壓縮成一顆冰冷的、燃燒的子彈,上膛!

他猛地睜開眼,瞳孔深處只剩下不顧一切的決絕和如同困獸般的凶悍光芒,死死盯住白麗莎懸在紅色按鈕上方的指尖。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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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只是逢場作戲,你怎麼動心了》中的池觀綾賀祁是很有趣的人物,作爲一部宮鬥宅鬥風格小說被長生鈴描述的非常生動,看的人很過癮。“長生鈴”大大已經寫了110242字。
作者:長生鈴
時間:2025-12-06

穿書:良娣嬌媚撩人最新章節

喜歡宮鬥宅鬥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穿書:良娣嬌媚撩人》?作者“不愛拉倒m”以獨特的文筆塑造了一個鮮活的蕭晗煙沈卿塵形象。本書目前連載,趕快加入書架吧!
作者:不愛拉倒m
時間:2025-12-06

蕭晗煙沈卿塵後續

《穿書:良娣嬌媚撩人》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宮鬥宅鬥小說,作者“不愛拉倒m”將帶你進入一個充滿奇幻的世界。主角蕭晗煙沈卿塵的冒險經歷讓人熱血沸騰。本書已更新84468字的精彩內容等你來探索!
作者:不愛拉倒m
時間:2025-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