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香樟樹葉,在柏油路面上灑下斑駁晃動的光點。空氣裏彌漫着夏日末尾的燥熱與青草的氣息,還有一種名爲“新學期”的、獨屬於校園的蓬勃生機。
林晴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南城大學”四個鎏金大字的校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股混合着陽光、塵土和無數青春夢想的味道涌入胸腔,讓她一雙明亮的杏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南大,我來啦!”她在心裏無聲地歡呼,臉頰因爲興奮和炎熱泛着紅暈。
身邊是川流不息的新生和家長,嘈雜的喧鬧聲、汽車鳴笛聲、志願者學長學姐們的引導聲交織成一片熱烈的交響樂。林晴卻仿佛置身於一個透明的氣泡裏,耳邊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是對未來四年無限可能的期待。
她來自一個普通的南方小城,父母是中學教師,家庭氛圍開明而溫暖。正是這樣的環境,養成了她樂觀開朗、對世界充滿善意的性格。經過高三的奮力拼搏,終於如願以償考入了心儀大學的新聞傳播專業,她渴望在這裏用筆尖記錄真實,用鏡頭傳遞溫暖。
“同學,需要幫忙嗎?”一個穿着紅色志願者馬甲的學長熱情地迎上來。
“不用不用,謝謝學長!我自己可以的!”林晴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婉拒了幫助。她喜歡這種獨立開啓新篇章的感覺。
跟着人流辦理完入學手續,領到鑰匙,走向宿舍樓。她的目光貪婪地掠過紅磚砌成的古老建築、波光粼粼的未名湖、以及隨處可見的抱着書本匆匆而過的身影。一切都新鮮極了,美好得不像話。
宿舍是標準的四人間,林晴到的時候,只有一個女生已經到了,正安靜地整理着書桌。女生聞聲回頭,露出一張清秀溫婉的臉龐,戴着一副細邊眼鏡,氣質沉靜。
“你好,我叫林晴,新聞系的。”林晴率先打招呼,笑容依舊燦爛。
“你好,蘇婉,中文系。”女生站起身,聲音柔和,同樣報以微笑,“看來我們會是室友了。”
簡單的交談後,林晴發現蘇婉雖然話不多,但言談舉止間透着一種書卷氣的從容和體貼。兩人一起打掃了宿舍,分享了從家鄉帶來的小零食,很快便熟悉起來。
整理床鋪的間隙,林晴注意到蘇婉的書桌上已經立起了一個小巧的書架,上面擺着幾本厚厚的文學作品集。
“哇,你都帶了這麼多書來啦?”林晴驚嘆。
蘇婉推了推眼鏡,淺笑道:“習慣了,有它們陪着,心裏踏實。”
林晴心想,這一定是個內心世界非常豐富的女孩。她對未來的宿舍生活更加期待了。
下午,兩人結伴去熟悉校園。路過一處布告欄時,那裏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以女生居多,還伴隨着低聲的議論和驚嘆。
“那邊在幹嘛?”林晴好奇地踮起腳尖。
“好像是優秀學生表彰欄。”蘇婉個子高一些,看得更清楚。
林晴拉着蘇婉擠了進去。布告欄最顯眼的位置,貼着一張巨幅照片。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簡單的白襯衫,眉眼清俊,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神深邃而冷靜,透着一股超越年齡的沉穩和……疏離感。照片下方是一長串令人咋舌的簡介:顧辰,經濟與管理學院金融系大四,國家獎學金獲得者,校級優秀學生幹部,全國大學生金融建模大賽冠軍……
“顧辰學長好厲害啊!”旁邊一個女生小聲對同伴說。
“是啊,而且長得也太帥了吧!就是好像特別高冷,聽說從來不參加聯誼,也很少跟女生說話。”
“哎,看看就好,這種天之驕子,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議論聲窸窸窣窣地傳入林晴耳中。她又仔細看了看照片,不得不承認,這個叫顧辰的學長確實有着讓人過目難忘的出衆外貌和耀眼成績。但那種透過照片都能感受到的“生人勿近”的氣場,讓她下意識地保持了距離感。
“是挺厲害的。”林晴點點頭,語氣是純粹的欣賞,並無太多波瀾。她更喜歡陽光溫暖、容易接近的類型,比如……嗯,暫時還沒遇到。這種冰山型的帥哥,就像博物館裏的珍貴展品,只可遠觀。
傍晚,蘇婉要去見一位同鄉的學姐,林晴便獨自在校園裏閒逛。夕陽給校園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景色愈發迷人。
她不知不覺走到一處相對僻靜的林蔭小道旁,這裏有一個小巧的人工湖,環境清幽。正準備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休息,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壓抑的啜泣聲和一個冷靜得近乎淡漠的男聲。
林晴循聲望去,只見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生背對着她,身姿挺拔,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但那份卓然的氣質讓林晴瞬間認了出來——正是布告欄上那個風雲人物,顧辰。
而他面前,站着一個穿着漂亮連衣裙的女生,正低着頭,肩膀微微聳動,顯然在哭泣。
林晴頓時進退兩難。偷聽別人談話很不禮貌,但現在轉身離開又難免會發出聲響,更加尷尬。她只好盡量縮低身子,希望自己不被發現。
“顧辰學長……我……我喜歡你很久了。”女生的聲音帶着哭腔,勇敢地表白着。
顧辰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沒有一絲波瀾,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謝謝你的好意。但很抱歉,我目前沒有戀愛的打算,也沒有時間精力處理這類關系。祝你找到真正適合你的人。”
他的措辭禮貌,邏輯清晰,卻聽不出任何溫度,甚至帶着一種公式化的拒絕。哭泣的女生似乎被這種冷靜刺痛,哭得更厲害了。
林晴在心裏暗暗咂舌。這拒絕得也太直接、太冷靜了吧?簡直像一台運行精準的機器,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雖然不喜歡拖泥帶水,但面對一個女孩子的眼淚,至少……可以稍微委婉一點吧?她對這位“冰山學長”的觀感,從遙遠的欣賞,悄悄蒙上了一層“不近人情”的影子。
她屏住呼吸,希望這場尷尬的對話盡快結束。也許是太緊張,她下意識地想往後退一步,遠離這是非之地,卻忘了腳下是鬆軟的泥土。高跟鞋的鞋跟一崴,她低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雖然勉強站穩了,但握在手裏的手機卻脫手飛了出去,“啪”地一聲掉在幾步開外的草地上。
這聲響動在寂靜的黃昏裏顯得格外清晰。
銀杏樹下的兩人同時看了過來。
顧辰轉過身,林晴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看到他的正臉。他的皮膚很白,眉眼比照片上更顯深邃,鼻梁投下清晰的陰影,唇線緊抿。他的目光銳利得像鷹隼,瞬間就鎖定了聲音的來源——林晴,以及她腳邊那部顯然剛掉下去的手機。
那個表白的女生看到有外人,羞窘難當,掩面快步跑開了。
林晴尷尬得腳趾摳地,臉頰燒得通紅。她趕緊彎腰撿起手機,下意識地解釋:“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好路過,手機不小心掉了……”
顧辰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那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只有冰冷的審視。然後,他的視線落在了她手中的手機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辰心裏“咯噔”一下。他該不會是以爲……我在偷拍吧?
果然,顧辰邁開長腿,幾步就走到了她面前。他很高,林晴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一股無形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同學,”他的聲音比剛才拒絕那個女生時更冷了幾分,帶着不容置疑的質問,“請把你剛才拍的東西刪掉。”
林晴的腦袋“嗡”的一聲,血往上涌。真的是誤會了!而且他這語氣,根本就是已經給她定了罪!
“我沒有拍!”她急忙辯解,把手機屏幕亮給他看,“你看,我連屏幕都沒解鎖!我就是不小心路過,手機沒拿穩!”
顧辰掃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確實是鎖屏狀態。但他的眼神並未緩和,似乎認爲這並不能完全證明她的清白。“這種地方,通常不會有人‘不小心’路過。”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帶着懷疑。
林晴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這人怎麼這麼自以爲是?長得帥成績好就可以隨便冤枉人嗎?
“學長,你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林晴收起之前的慌亂,挺直了脊背,語氣也帶上了幾分不悅,“校園是公共區域,我走到哪裏是我的自由。至於偷拍?我對別人的隱私沒那麼感興趣。”
她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冰湖,終於讓顧辰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他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元氣滿滿的女生,態度會突然變得這麼強硬。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夕陽的餘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對峙的氣氛在安靜的湖邊彌漫開來。
短暫的沉默後,顧辰的目光再次掠過她因爲生氣而更加明亮的眼睛和微微鼓起的臉頰,最終,他什麼也沒再說,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審視,有疏離,或許還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然後,他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微涼的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留下林晴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裏緊緊攥着那只“罪魁禍首”的手機,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委屈,有氣憤,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
她望着顧辰消失在林蔭道盡頭的冷漠背影,用力跺了跺腳。
“什麼冰山學長,根本就是個自大狂!倒黴!”
大學第一天,她滿懷憧憬的晴空,似乎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撞冰山”事件,飄來了一朵濃重的、名爲“顧辰”的烏雲。而這個糟糕至極的開始,又會將他們引向怎樣的未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