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要和親?!”
“誒誒!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銅鏡映出滿頭珠翠的刹那,我失控發出土撥鼠尖叫。半小時前還在火鍋店爲搶到最後一份9.9毛肚團購卷歡呼,此刻卻身着鳳冠霞帔,困在鑲金嵌玉的床榻間。
指尖觸到的不再是熟悉的手機,而是塊沉甸甸的鎏金牌匾,“和親詔書”四個燙金大字刺得眼睛生疼。帳幔上垂落的珍珠簌簌搖晃,倒映着鏡中陌生又豔麗的容顏,我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荒誕現實。
我竟穿越成了即將遠嫁他鄉的倒黴公主!
我餓虎撲食般揪住宮女的廣袖,對方嚇得如風中殘燭般簌簌發抖。
“快說!我在這宮裏受寵嗎?”指甲幾乎掐進綢緞,眼底卻燃起兩簇灼灼火苗。
多希望她能顫聲喊出“您可是金尊玉貴的嫡公主”,”眼底燒着兩簇滾燙的火苗,仿佛只要對方說出那句期盼的話,就能瞬間融化這冰窖般的處境。
最好再補句“陛下定不會舍得你嫁入塞外的風雪”讓我能攥着這份寵愛,把和親詔書撕成漫天飛雪。
若真有這份底氣,我定要狠狠踹開那扇鎏金殿門,任鳳冠上的東珠噼裏啪啦砸落滿地。管什麼皇家威儀,我偏要扯開嗓子哭鬧,把妝奩裏的胭脂抹得滿臉狼藉,學市井潑婦般一哭二鬧三上吊。
畢竟穿來連半盞御膳都沒嚐過,沒享過一天金枝玉葉的福,怎能白白淪爲那禿頭皇帝手中的棄子,被輕飄飄一句詔書,就斷送在塞外的漫天風雪裏?
宮女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樣,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我盯着她絞得發皺的帕子,太陽穴突突直跳。
敢情這偌大皇宮,竟把我當塊誰都嫌棄的破抹布?!別人穿越不是當金手指加身的帝王,就是豔冠六宮的妖妃,再不濟也是御劍九霄的仙人。
輪到我倒好,直接成了和親工具,被當成垃圾一樣扔出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牆!
原身的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洶涌襲來,寒意順着脊梁骨直竄天靈蓋。生母原是掖庭裏浣衣的罪臣之女,那夜暴雨傾盆,皇帝偶然避雨撞進她棲身的柴房。露水姻緣不過半盞茶的光景,卻讓她懷上龍嗣,被匆匆冊爲妃子。
產床上血光沖天時,皇帝正在乾清宮與群臣飲宴。穩婆捧着染血的襁褓求見,只換來一句“庶女而已”的冷硬回應。生母氣若遊絲之際,連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那個讓她珠胎暗結的男人,帶着滿身污血,在無人問津的偏殿咽下最後一口氣。
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她,成了後宮衆人眼中最礙眼的活證據,從落地起便注定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獨自咽下所有寒涼。
尚在襁褓中的她,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未能見到。
金鑾殿的銅鍾撞響周歲吉時,皇帝正抱着嫡皇子逗趣,將那份寫着她生辰八字的紅箋隨手塞進炭盆。搖曳的火光裏,襁褓中的嬰孩還不知曉,自己早已成了宮牆陰影裏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
狗皇帝起初大概是念着幾分兒時捉弄蛐蛐的舊情,賞我那碗糙米混着碎肉的“特供膳食”時,眼神裏還能扒拉出絲若有似無的憐憫。
可這情分薄得像層蜘蛛網,幾場秋風掃過就支離破碎。如今連每日例湯都摻着隔夜的刷鍋水,新來的小太監往銅盆裏倒洗澡水時,濺在我腳踝的水花都是涼透了的。
果然帝王的新鮮感,比宮牆根下的曇花敗得還快,蔫巴得連渣都不剩。
春寒料峭的永巷深處,貴妃們倚着湘妃竹榻,將她當作投壺的活靶子,鎏金箭簇擦着耳畔飛過,在粉牆上釘出猙獰孔洞。盛夏荷塘邊,得寵的三皇子嫌她捧來的冰碗不夠甜,竟將整碗碎冰扣在她發頂,看着融水順着青紫的脖頸蜿蜒而下,笑得直拍繡墩。
每當生辰燭火亮起,宮人端來的“賞賜”永遠帶着殘羹冷炙的餿味。
那是某位公主施舍的半塊點心,邊角還沾着胭脂唇印。
就連掌事嬤嬤都敢克扣她份例,用帶着倒刺的銅指甲掐她手臂,留下青紫痕跡。我蜷縮在冷宮西北角的漏風偏殿,梁上垂落的蛛網與結滿冰棱的窗櫺共舞。
冬夜裏寒風裹挾着雪粒灌進牆縫,被褥薄得能數清草席的紋路。
盛夏暴雨傾盆時,陶盆瓷碗在床榻四周叮咚作響,接住從腐朽的檀木梁上滴落的雨水。
膳房送來的殘羹剩飯硬如石塊的冷饅頭布滿黴斑,宮女們嫌棄的褪色襦裙,穿在她身上空蕩蕩恍若招魂幡。每逢宮宴,她總被安置在蟠龍柱投下的陰影裏,隔着重重紗幔,看龍椅旁的嫡公主們環佩叮當,鎏金酒盞碰出的清脆聲響,混着自己喉間吞咽苦澀的嗚咽,在寂靜角落碎成齏粉。
如今這副被磋磨得遍體鱗傷的軀殼,終於成了皇室最趁手的籌碼。輕飄飄一紙詔書,便要將這株在泥沼裏掙扎多年的野草,連根拔起,拋向千裏之外的漠北荒原。
誰問過我了!我同意了嗎?!我又不是原身!
生母在血污中消散的溫度尚未涼透,帝王掌心的薄情已化作刺骨寒霜。蜷縮在冷宮陰影裏的孤雛,扛過了無數個飢寒交迫的晨昏,卻終究逃不過被當作棄子擲向荒原的宿命。
消失的爸,病故的媽。
這場沒有金枝玉葉的穿越,竟是從地獄難度的絕境轟然開局。
我闔緊雙眼,喉間泛起鐵鏽味的絕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這樣就能攥住最後一線生機。在這冰冷的鎏金宮殿裏,我如溺水者死死抱住殘破的浮木,將所有讀過的穿越金手指橋段在心底瘋狂復讀。
系統激活、空間覺醒、萬能面板!
那些曾讓主角逆風翻盤的外掛,此刻成了灼燒神經的救命符咒,在意識深處炸成刺目的光。
“系統?系統爸爸?新手大禮包?籤到獎勵?”穿堂風如鬼魅般掠過鎏金梁柱,鳳冠上的東珠流蘇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空洞的聲響。
霞帔在冷風中獵獵揚起,又無力地垂落,掃過冰涼的青磚。空蕩蕩的大殿裏,連呼吸都被吞噬,唯有寂靜如潮水般漫涌,吝嗇得不肯施舍一聲回音,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嘲笑這場荒誕的穿越鬧劇。
沒有系統?沒有金手指?怎麼玩?!
鎏金香爐在掌心燙得發顫,我卯足全身力氣摜向青磚。轟然炸裂聲中,碎瓷如銀蛇飛竄,劣質香粉騰起嗆人的白霧,將雕花窗櫺上的朱紅吉字瞬間染成斑駁殘章。
鳳冠上的東珠被我狠狠扯落,圓潤珍珠裹挾着滿腔憤懣,重重砸向嵌着冰紋琉璃的窗櫺。清脆的碎裂聲裏,琉璃表面綻開蛛網般的細紋,恰似我在這異世支離破碎的荒唐美夢。
“什麼狗屁和親!老子我同意了嗎!”我踹翻鑲玉矮幾,琳琅滿目的妝奩傾灑滿地,胭脂水粉潑在金線繡着百子千孫圖的錦緞上,綻開大片妖冶的猩紅。
我叉着腰掃了眼四面漏風的寒酸宮殿,連摔個茶杯都怕驚醒梁上的耗子。扶着掉漆的妝匣櫃直喘氣,冷不丁鳳冠上的東珠“哐當”撞在鼻尖,疼得我眼淚汪汪。
再瞅鎏金妝奩裏,翡翠步搖堆得跟菜市場甩賣似的,珊瑚簪子在燭火下泛着陰間紅光,活脫脫從閻王殿順來的法器大禮包。
氣得我揪下顆東珠當彈珠彈:“狗皇帝這是把冷宮當拼多多倉庫,拿喪葬風首飾糊弄我去草原cos孟婆?”
指尖剛戳了戳鮫綃繡鞋上的珍珠瓔珞,突然“啪嗒”一聲。鞋面上的金片直接掉下來,在青磚上骨碌碌滾成了個“冷宮出品,概不退換”的嘲諷表情包。
我當場笑出鵝叫:“好家夥!狗皇帝這是批發了義烏三件套,準備讓我去草原搞限時特賣會?”
我扒拉開鑲滿夜明珠的妝奩,對着裏頭寒光閃閃的翡翠鐲子直嘬牙花子。
“嚯!狗皇帝這是把國庫家底都搬來充場面了?可惜這些金貴玩意兒,我連根簪子都帶不走!”
“敢情是給草原蠻子辦沉浸式皇家展覽?等我出了這宮門,怕是連褲腰帶都得被侍衛扒下來驗貨!”指尖戳了戳鎏金香爐上的蟠龍紋,突然樂出聲:“合着這些珠光寶氣,到頭來就是給我這和親工具人當紙扎祭品的?”
老嬤嬤枯枝般的手指抖着卷邊宮規,泛黃紙頁還粘着半片幹枯的胭脂花瓣。
“女子無才便是德。”
訓誡剛冒頭,我抄起案上銅盆精準扣下。“哐當”巨響震得梁上積灰簌簌掉落,她的花白假發打着旋兒飛向半空,露出油亮的地中海發型。
銅盆邊緣還凝着隔夜的口脂印,此刻嚴絲合縫卡在她頭頂,活脫脫頂着口剛涮完毛肚的鴛鴦鍋。我捏着嗓子模仿她的尖細腔調:“您這是要表演鐵鍋燉自己?需不需要加把香菜提鮮?”
殿內鴉雀無聲,宮女們憋得脖頸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進繡着纏枝蓮的裙擺,面紅耳赤的模樣活像熟透的番茄。老嬤嬤頂着銅盆原地轉圈圈,鑲金護甲在銅壁上抓出尖銳聲響,火星子噼裏啪啦濺落,她亂蓬蓬的發髻歪到耳後,活脫脫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老母雞。
這滑稽場景驚得梁間燕巢大亂,雛鳥們撲棱棱拍打着翅膀,碎羽如雪片般紛紛揚揚灑落。
“告訴那老東西!要我當和親工具?除非他先把這詔書,塞進自己的龍嘴裏嚼碎咯!”滿地狼藉似修羅場,摔碎的琉璃燈盞在青磚上流淌着蠟淚,東倒西歪的妝奩裏滾出半化的胭脂。
我抄起裁衣銀剪狠狠抵住咽喉,冰涼的刃口劃開薄如蟬翼的皮膚,沁出細密血珠。金屬的寒意順着脖頸爬上脊背,在這死寂的宮殿裏,連呼吸都成了刀刃下脆弱的遊絲。
反正都是死路一條!
我握着銀剪往後一仰,發絲掃過滿地狼藉的東珠,沖着緊閉的殿門扯着嗓子喊:“來呀!讓狗皇帝砍了我的腦袋!正好試試這穿越是不是VR全息劇本殺!”
“我便宜囤的某團滿減券還沒核銷,二十多家火鍋烤肉套餐等着我當榜一大胃王呢!”說着故意把銀剪晃得叮當響,驚得梁上灰撲撲的燕子撲棱棱亂飛。
“再不麻利點,信不信我自己動手,趕在飯點前殺回現實嗦粉!”
殿外甲胄相撞的鏗鏘聲步步逼近,似催命的喪鑼。我扯着嘶啞的喉嚨嘶吼,發間銀制步搖隨着劇烈動作轟然墜落,尖銳的簪頭狠狠劃過額角。溫熱的血珠順着臉頰蜿蜒而下,在繡着金線鸞鳳的霞帔上綻開朵朵紅梅,宛如命運嘲弄的印記。這滿身的寒磣嫁衣,終究成了捆縛自由的囚籠,而我在這華麗牢籠中,做着最後的困獸之鬥。
當太監尖着嗓子宣旨時,我突然笑出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笑得眼淚都涌出來。
原來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連發瘋都要被當成忤逆的罪證。
“皇帝老兒腦子被驢踢了吧!”
“公主殿下!”那宮女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間癱軟在雕花門檻旁。慘白的臉色比新糊的窗紙還要透亮,唇瓣抖得幾乎咬出血痕,眼眶裏打轉的淚珠子順着臉頰滾落,在滿地狼藉的碎瓷片間,砸出一顆顆深色的印記,活脫脫是被驚雷劈中了的鵪鶉,連裙擺上繡着的並蒂蓮都跟着簌簌發顫:“您、您可不能這麼說陛下啊!匈奴的迎親隊伍已經到午門外了!”
“好個聖明君主!”我踩着滿地碎裂的胭脂盒,金絲繡鞋碾碎掉落的東珠:“舍不得割地賠款,就舍得把親閨女往豺狼窩裏送?!”詔書邊緣的龍紋硌得下巴生疼,我朝着廊下縮成一團的宮娥揚了揚。
“瞧見這金牌沒?鑲金裹玉的詔書,裹的全是皇家醃臢事!”
“讓他們等着!”鎏金牌匾在掌心燙得驚人,我扯斷系着詔書的金絲絛,將冰涼的金板抵在唇邊當話筒。宮門外侍衛甲胄相撞的聲響越來越近,我猛地踹開雕花槅扇,盛夏的熱風卷着柳絮撲進殿內,吹亂鬢邊搖搖欲墜的珠翠。
“狗皇帝!你是不是看我平時好說話就欺負人?有本事你自己去和親啊!”
“我聽說匈奴單於長着三頭六臂,還會噴火,你怎麼不把自己閨女嫁過去?是不是舍不得你那寶貝嫡公主,就逮着我這個庶女可勁兒薅羊毛?”
我像偷油的耗子似的扒着門縫往外瞅,鎏金鑲玉的龍輦霸氣側漏地橫在宮道中央,活脫脫移動的黃金堡壘。台階下,皇帝黑着臉站得筆直,盤龍袍上的金線蟠龍仿佛都在跟着他抽冷氣。
我非但沒慫,反而把那張皺巴巴的“和親詔書”舉得比頭還高,故意抖得譁譁作響:“狗皇帝!您瞧這詔書印泥都沒蓋正,該不會是連夜用蘿卜刻的章吧?”說着還把詔書卷成喇叭狀,扯着嗓子喊。
“要不我現場給您表演個手撕聖旨?保證比天橋底下的雜技還精彩!”
“說你呢!禿頭老梆子!不就是想讓我給你換幾年太平日子嗎?”
我踮腳踩上斑駁的朱漆門檻,沖着龍輦方向扯開嗓子,唾沫星子裹着碎發糊了滿臉:“禿頭老東西!你嫡閨女是心肝寶貝,我就是路邊的野草是吧?信不信我和那幫蠻子說你上朝摳腳!下朝嗑藥!!”話沒罵完,八個帶刀侍衛突然從廊柱後竄出來。
挨了頓板子,老實了。
我單膝跪地扒着宮門銅釘,揉着腚一手攥着薄得透光的絹布嫁妝清單,紙邊被汗浸得發皺,上頭“粗布十匹,陶碗五個”的字跡活像在跳滑稽舞。另一只手舉着把鏽跡斑斑的銅鎖,迎着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鎖芯裏還卡着半截斷鑰匙。
“你個狗皇帝!”我扯着破鑼嗓子沖龍輦嚎,驚得梁間燕子糞啪嗒掉在後頸。
“您瞅瞅這嫁妝,粗布能透光當窗紗,銅鎖比我命還苦!要不把您龍輦上的金鈴鐺拆倆?好歹能給草原人表演胸口碎鈴鐺!”聲浪震得宮牆灰簌簌往下掉,唾沫星子精準命中龍輦前侍衛的鎧甲,在鎏金紋路間暈開星星點點的痕跡。
龍輦前的侍衛如臨大敵,長戟齊刷刷壓下寒光,我卻突然把銅鎖往嘴裏一叼,抄起清單卷成喇叭筒:“知道的是和親,不知道還以爲您要送我去草原荒野求生!”
話音未落,後頸黏膩的燕子糞順着衣領往下滑,我齜牙咧嘴甩了甩腦袋:“你自己抵了個蒜瓣腦瓜看這陶碗五個!摔碎三個還能當樂器敲《大悲咒》!”
聲浪震得宮牆上的朱漆大片剝落,清單上的墨跡被唾沫泡得暈染開,活像朵歪歪扭扭的墨梅。趁着皇帝額角青筋暴起的當口,我突然把手當話筒舉到嘴邊,扯着公鴨嗓唱道:“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陛下您贊助點路費,我給您直播草原蹦迪!”龍輦旁的宮女憋笑憋得直掐大腿,鎏金鈴鐺在我的魔音穿腦下,叮當作響地跟着打起了節拍。
“打發叫花子呢!?”
皇帝被我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蒼玉扳指攥得指節發白,偏過頭用廣袖掩住口鼻,活像撞見了會傳染的瘟疫。
“還愣着幹什麼?”他喉間溢出壓抑的咳嗽,袖口金線繡的五爪金龍隨着顫抖扭曲成猙獰的鬼臉。
“即刻...即刻把這個瘟神...給朕塞上馬車!”話音未落,龍輦上的金鈴鐺被驚得叮鈴亂響,倒像是在給這場鬧劇敲鑼打鼓地送行。
“你媽個茄子!”
侍衛們的鎖鏈剛纏上手腕,我立刻化身泥鰍瘋狂扭動,繡鞋“啪嗒”甩飛一只,露出沾着燕子糞的襪子在空中亂蹬。
“救命啊!強搶民女啦!”我扯着嗓子嚎,順勢抱住龍輦的鎏金軲轆,腦門上的碎發糊滿鼻涕眼淚。
“陛下您看這嫁妝連喜糖都沒有,草原人會以爲我是打折促銷款!”
掙扎間發髻轟然散落,釵環噼裏啪啦砸在青磚上。我趁機滾進侍衛們的甲胄叢中,像顆撒歡的土豆左沖右撞,驚得持戟的士兵們手忙腳亂。
突然摸到腰間不知何時塞着的銅鎖,我眼睛一亮,掄起就往龍輦的金鈴鐺上猛敲:“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今日嫁女送響器,來年保您生七對!”震耳欲聾的叮當聲裏,皇帝扶額踉蹌後退,龍袍下擺沾滿我蹭上的泥印子。
“好歹那群蠻子王頓頓烤全羊,你就給我兩袋陳年糙米?我拿這去和親,怕是半路就得被當成難民!”
“還有這繡着補丁的嫁衣…您是不是把內務府老鼠啃過的邊角料都塞過來了?”
我的銅鑼嗓子還在宮道上回蕩,八道黑影突然從龍輦後鬼魅般竄出。寒光一閃,帶刀侍衛的玄鐵護手已經扣住我的後頸,甲胄縫隙裏滲出的汗味混着鐵鏽腥氣撲面而來。
“放開!這花轎比棺材還小!”話沒喊完,我就被人擰着胳膊塞進雕花轎門,腦袋“咚”地撞在鎏金轎杆上,鳳冠上的東珠噼裏啪啦往下掉,活像給這場綁架下了場珍珠雨。
我抄起牆角裝糙米的麻袋,麻繩在掌心狠狠纏了兩圈,腰腹猛地發力將麻袋掄成殘影。糙米在袋中譁啦啦作響,破空時卷起的勁風掀翻了侍衛的束發巾。
“吃我一招!橫掃千軍糙米飯!”我齜牙咧嘴嘶吼着,麻袋如流星般劃過半空,精準砸在領頭侍衛的面門上,黃澄澄的米粒混着塵土騰空炸開,驚得衆人灰頭土臉,活像被掀翻的巨型米花桶。
我兩條腿死死抵住轎壁,十根手指深深摳進雕花木門的縫隙,指甲縫裏嵌滿木屑也渾然不覺。
“狗皇帝!我到那蠻子之地就說您克扣女兒嫁妝!讓這幫蠻子帶着騎兵來給我討公道!”
“摘你這狗皇帝的腦袋!”
拖下來又挨了頓板子,又老實了。
其他公主抱着廊柱哭得梨花帶雨,指甲縫裏都嵌滿朱漆,活脫脫要把宮柱盤成樹懶棲息地。我倒好,明知皇帝老兒投鼠忌器,偏要頂着“大逆不道”的帽子瘋狂蹦躂!
這群嬌嬌弱弱的金枝玉葉,離了我這和親工具人,怕是連草原的風都扛不住!反正最多挨頓板子,總比憋在這深宮裏發黴強!
誰料想這破馬車跟篩糠似的,在石子路上顛得人五髒六腑都要移位。我一個沒坐穩,腦袋“咚”地磕在雕花轎壁上,鎏金紋路瞬間化作漫天閃爍的金星。眼前炸開的光點裏,仿佛都映着皇帝黑如鍋底的臉,氣得胡子都能扎破朝服。
伸手胡亂摸了摸頭頂,還好皇帝老兒給的嫁妝寒酸,湊不出幾根像樣的簪子,不然剛剛那一甩,非得把這些破銅爛鐵全甩到轎簾子外頭不可!
我像只八爪魚似的死死扒住雕花扶手,指節發白得幾乎要嵌進木頭紋理裏。轎子每顛一下,發間歪掉的步搖就跟着哐當亂撞。
“喂!趕車的是不是偷喝了馬尿?這顛簸程度都能當人肉榨汁機了!”我扯着嗓子朝外頭吼,驚得路過的麻雀撲棱棱炸了窩。
“再晃悠下去,等見到草原大汗,我直接改行當雜技團團長,給他們表演腦袋撞轎壁的絕活!”
“嘔!這轎子誰開…誰拉的!嘔!我要把你們豆沙了!豆沙了!”
罵聲卡在嗓子眼,馬車突然劇烈顛簸,像匹發狂的野馬栽進深淵。我整個人騰空而起,頭頂又“”咚”地撞上轎頂,珍珠流蘇噼裏啪啦砸在天靈蓋。慌亂中抱住雕花車壁,指甲深深摳進剝落的朱漆裏,綢緞軟墊滑到腳下,活像給這場鬧劇鋪了塊滑稽的紅地毯。
猛地一陣狂風掀開轎簾,裹挾着沙礫的勁風劈頭蓋臉砸來,生疼的觸感仿佛有人用砂紙狠狠打磨臉皮。眯起眼望去,遠處低垂的太陽泛着詭異的青白,裹着層灰蒙蒙的光暈,蔫巴巴地掛在地平線上,倒像是顆被凍僵的滷蛋,顫巍巍地隨時要掉進黃沙裏。
狂風卷着砂礫呼嘯而過,枯黃的草甸在風中劇烈翻涌,活像一鍋煮到發爛的海帶湯,濃稠又渾濁。幾株枯樹歪歪扭扭地戳在地上,枯枝張牙舞爪,宛如舉着白旗投降的殘兵敗將,在天地間劃出詭異的剪影。
“這哪是草原?分明是老天爺打翻的中藥渣子晾曬場!”我一把扯過披風裹住腦袋,只露出兩只眼睛滴溜溜亂轉:“這群人確定是來放牧的?不是犯了事被流放至此的?”話音還在風裏打着旋兒,遠處突然傳來沉悶的馬蹄聲,驚得我渾身一激靈,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
突然,一個低沉如雷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中原的公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