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商州的天,塌了。

不是真正的天穹碎裂墜落,而是維系這座雄城命脈的地底靈炁之河——那條被尊稱爲“龍脊”的龐大炁脈主幹,在昨夜某個無法言說的時刻,毫無征兆地徹底枯竭了。如同一條被瞬間抽幹了所有血液的巨龍,僵死在這片它曾滋養了數百年的土地深處。

死亡的氣息,濃稠得令人窒息,沉甸甸地壓在商州城每一寸磚瓦之上,也壓在每一個活人的心頭。曾經流淌着肉眼可見、如淡金色薄霧般溫和靈炁的街頭溝渠,此刻只剩下幹涸龜裂的泥底。那些依靠炁脈運轉的陣法樞紐——巨大的齒輪、懸浮的符石、嗡鳴的靈力熔爐——像被掐斷了喉嚨的巨獸,徹底啞了火。遍布全城、日夜不息、爲千家萬戶提供溫熱水源的“暖玉管”網絡,冰冷堅硬,觸手生寒。維系着城市浮空運轉的幾座龐大“懸山基座”,失去了下方地脈靈炁的托舉,正發出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屬呻吟,緩緩地、卻又無可挽回地向下沉降,每一次微不可查的下陷,都伴隨着大片城區的劇烈顫抖和建築崩塌的悶響。

恐慌如同瘟疫,在死寂與混亂交織的街道上飛速蔓延。絕望的哭嚎、歇斯底裏的咒罵、瘋狂爭搶物資的扭打……構成了一曲末日的交響。巡城衛隊早已崩潰,秩序蕩然無存,這座曾以繁華和秩序傲視北境的雄城,此刻正滑向自我吞噬的深淵。

而我,陳夜,站在龍脊主炁脈唯一的入口——“沉淵井”那巨大得如同通往地獄的井口邊緣。我是商州巡察司最後一位還站着的巡察使。或者說,是唯一一個活着的。

昨夜變故發生時,當值的同僚,連同那位修爲深不可測、負責鎮守沉淵井的“鎮脈使”大人,他們的生命印記,都在瞬間從巡察司的“魂燈殿”裏徹底熄滅了,如同被狂風吹滅的燭火。只有我的魂燈,在劇烈搖曳、幾乎要熄滅的邊緣,頑強地留下了一絲微弱的火星。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幾乎將我靈魂撕碎的痛苦,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穿了我的頭顱。我知道,那是炁脈核心崩潰時逸散出的、足以瞬間摧毀修士神魂的恐怖能量風暴。我的幸存,並非實力超群,更像是一場無法解釋的、殘酷的意外。

冰冷的雨絲,帶着初春特有的刺骨寒意,斜斜地飄落,無情地打在我的臉上、脖頸裏,浸透了身上那件單薄的巡察使玄色制式外袍,帶來一陣陣難以抑制的寒戰。雨水順着額前凌亂的發梢淌下,模糊了視線,眼前巨大的井口在雨幕中扭曲、變形,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井口周圍,散落着昨夜災難的碎片——碎裂的、刻滿符文的青石磚,扭曲變形的巨大金屬構件,以及一些顏色深得發黑、早已被雨水沖刷得不成形狀的污漬。那是我的同僚們留下的最後痕跡。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焦糊味,混雜着泥土的腥氣、金屬鏽蝕的刺鼻氣味,還有一種……仿佛從極深的地底翻涌上來的、令人本能地感到不安的陳舊氣息,如同打開了塵封千年的墓穴。

我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着死亡與絕望的空氣涌入肺腑,冰冷而沉重。不能再等了。商州城正在崩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去。我必須下去,必須找到炁脈枯竭的根源。哪怕……下面等待我的,是昨夜那瞬間抹殺了鎮脈使和所有同僚的恐怖力量。

我解下腰間懸掛的巡察使令牌,緊緊握在手中,冰冷的金屬棱角硌着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真實感。令牌上刻着的“巡”字,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接着,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鴿卵大小、散發着柔和溫潤白光的珠子——夜明珠。這是巡察司配備的制式裝備,光芒穩定,能驅散一定範圍內的黑暗。最後,我拔出了斜插在背後的制式長劍。劍身狹長,泛着幽冷的青芒,劍脊上銘刻着細密的符文,此刻正隨着我靈力的微弱注入,發出極輕微的嗡鳴。劍柄被雨水打溼,握在手中有些滑膩。

做完這一切,我再次望向那深不見底的井口,心中默念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禱詞。然後,縱身一躍。

風聲瞬間在耳邊變得淒厲,如同無數亡魂的尖嘯。身體急速下墜,失重感緊緊攫住心髒。冰冷的、飽含着濃重水汽和地下特有陰寒的空氣撲面而來,帶着越來越濃鬱的、如同腐朽棺木般的陳舊氣息。夜明珠的光芒在我手中竭力撐開一片小小的光域,勉強照亮了飛速掠過的、溼漉漉的井壁。

井壁並非普通的岩石,而是由一種深青色的、質地異常堅硬的特種石料砌成,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這些符文我認得,是巡察司高階陣法師布下的“鎮炁”與“禁絕”之陣,用以穩定、約束和隔絕龍脊炁脈那狂暴無匹的能量,防止其外泄或異變。平日裏,這些符文應該流淌着淡金色的靈光,如同有生命的脈絡。但此刻,它們黯淡無光,死氣沉沉,如同刻在墓碑上的悼文。更令人心驚的是,許多符文出現了嚴重的崩裂、扭曲,甚至大片的剝落,仿佛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內部狠狠撕裂、蹂躪過。這是昨夜那場災難留下的無聲傷痕。

下墜持續了不知多久,時間感在這絕對的黑暗與寂靜中變得模糊。就在我感覺肺部被冰冷的空氣擠壓得快要窒息時,腳下猛地一震!

並非落地的踏實感,而是一種極其粘稠、帶着強大阻滯力的觸感。仿佛墜入了一潭冰冷、濃稠的膠質之中。

噗通!

水花濺起的聲音在死寂的井底顯得格外刺耳。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溼透的衣袍,瘋狂地鑽入骨髓,讓我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夜明珠的光芒被渾濁的液體折射、散射,只能照亮周圍一小圈渾濁的水域。水是黑色的,粘稠得如同墨汁,散發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着鐵鏽、淤泥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朽有機質的惡臭。

我掙扎着穩住身形,奮力劃動雙臂,試圖找到立足點。腳下是厚厚一層滑膩的淤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腿異常費力。冰冷渾濁的黑水沒過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腥臭的溼氣。

“沉淵井底……竟然是這個樣子?”我心中駭然。作爲巡察使,我清楚沉淵井是龍脊炁脈的核心入口,但井底的具體情況,唯有鎮脈使和少數幾位核心長老才有資格知曉。在所有人的想象中,這裏應該是靈炁澎湃如沸、光芒璀璨奪目的聖地。眼前這如同巨大墓穴污水池般的景象,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

夜明珠的光芒在渾濁的黑水中顯得如此微弱。我舉着珠子,努力向四周探照。目光所及,除了粘稠的黑水和嶙峋的、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的井壁岩石,似乎別無他物。昨夜鎮脈使大人和那些同僚……難道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嗎?那種瞬間湮滅神魂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就在我心頭沉重,幾乎要被絕望和寒意吞噬時,夜明珠的光芒邊緣,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異樣的輪廓。

不是岩石,不是淤泥。

我屏住呼吸,心髒在冰冷的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陷地,朝着那個方向挪去。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冰冷的黑水拉扯着身體,腳下的淤泥仿佛無數只冰冷的手,試圖將我拖入深淵。

距離在縮短。夜明珠的光終於清晰地照亮了那個輪廓。

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徹底停滯。

是一個人。

一個身着早已褪盡顏色、僅能勉強辨認出是某種極其古老繁復式樣宮裝的女子。

她靜靜地懸浮在離井底淤泥約莫半尺高的黑水中。長發如同濃密的海藻,在水中無聲地漂浮、舒展,遮擋了大部分面容。身體保持着一種奇異的、毫無生機的筆直,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位置。裸露在外的肌膚,在夜明珠慘白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毫無血色的青白,如同上好的冷玉,卻又透着一股死寂的寒意。

最詭異的是,她並非沉在淤泥裏,也不是漂浮在水面,而是以一種違反常理的姿態,懸停在渾濁的水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托舉着,又像是……被這口深井本身所禁錮。

三百年?還是更久?在這充斥着死寂靈炁殘渣和污濁黑水的絕地深處,一具女屍,竟能保持如此完整的形態,連衣飾都未曾徹底腐朽?這完全違背了常理!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比井底的冰水更甚,順着我的脊椎猛地竄上頭頂。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心髒。握着劍的手心,滿是冰冷的汗水。

但職責和一種更深沉的好奇,壓倒了本能的恐懼。我必須弄清楚,這具詭異的古屍,與龍脊炁脈的枯竭,與昨夜那場毀滅性的災難,究竟有沒有關聯?她爲何會出現在這商州命脈的最核心之地?

我強忍着心悸和刺骨的冰冷,再次向前艱難地挪動了幾步。夜明珠的光芒,終於越過她漂浮的發絲,照亮了她的額頭。

就在那一瞬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她光潔的額頭正中央,一個復雜的、散發着極其微弱暗金色光芒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烙印在那裏!

那符文的線條古老、扭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威嚴與邪異。它由無數細密的、仿佛用熔化的暗金勾勒出的幾何圖形嵌套而成,核心是一個倒懸的、如同縮小了無數倍的金字塔般的結構,周圍環繞着荊棘般的尖刺和流淌的、如同淚滴般的紋路。它並非靜止不動,而是極其緩慢地流轉、明滅,每一次明滅,都仿佛在汲取着周圍環境中那稀薄到幾乎不存在的、源自龍脊枯竭後殘餘的死寂靈炁。

這個符文……我從未在巡察司的任何典籍中見過!但它所散發出的那種古老、沉重、帶着某種不可違逆的秩序與禁忌的氣息,卻讓我靈魂深處都感到一陣莫名的顫栗。

一個被遺忘的名字,帶着歷史的塵埃和血腥的陰影,猛地撞入我的腦海——**懸陵王朝**!

那個傳說中在三百年前,因爲觸碰了某種不可知的禁忌,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徹底從歷史長河中消失的神秘王朝!他們的圖騰,他們的核心秘符,據傳就是這般模樣!象征着連接生死的“懸陵”,鎮壓着不可名狀的存在!這是被當世所有王朝、所有正道宗門視爲絕對禁忌的圖騰!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商州龍脊炁脈的核心之地?烙印在一個沉睡了三百年的女屍額頭上?

難道……這口沉淵井,這商州城的龍脊炁脈……與那個早已覆滅的、充滿謎團的懸陵王朝有關?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我腦海中炸響,帶來一陣眩暈。昨夜炁脈的枯竭,鎮脈使和同僚的瞬間湮滅……是否都源於此?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緩慢流轉的暗金符文上。它像一個巨大的謎題核心,散發着致命的誘惑。鬼使神差地,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我忘記了對這具詭異古屍的恐懼,忘記了井底刺骨的寒冷,甚至忘記了自己身處何等險境。

我的右手,握着劍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劍柄。

然後,帶着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沖動和探究欲,我朝着女屍額頭上那個禁忌的、仿佛蘊含着無盡秘密的懸陵符文,緩緩地、顫抖地伸出了手指。

指尖,冰冷。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流轉着暗金色光芒的符文邊緣時——

**異變陡生!**

一只冰冷、僵硬、毫無血色的手,猛地從渾濁的黑水中探出!如同捕食的毒蛇,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精準而狠厲地攥住了我伸出的手腕!

那力量之大,遠超想象!仿佛被冰冷的鐵鉗死死夾住,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痛瞬間席卷了整條手臂!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

恐懼如同冰水從頭澆下,瞬間淹沒了所有理智!

我猛地抬頭,目光驚恐地投向那具女屍的臉龐。

漂浮的發絲在水中散開,露出了那張臉。

那張臉,如同額頭的符文一樣,在幽暗的水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白色玉質光澤。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卻又冰冷得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她的雙眼,原本應是緊閉的,此刻——

**卻猛然睜開!**

沒有眼白,也沒有瞳孔!

只有一片純粹的、深不見底的、如同最幽暗古井般的漆黑!仿佛兩個通往虛無的深淵!

就在她雙眼睜開的刹那,異象再生!

沉淵井四周那原本黯淡無光、布滿裂痕的井壁,其上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如同被注入了某種詭異的力量,瞬間活了過來!不再是巡察司布下的鎮炁符文,而是更深層、更古老、刻印在井壁原始岩石上的、風格與女屍額上懸陵符文同源的暗金色紋路!

這些紋路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又像是被喚醒的沉睡巨蛇,沿着井壁蜿蜒流淌、明滅閃爍!暗金色的光芒在渾濁的黑水中折射、交織,將整個井底映照得光怪陸離,如同一個正在啓動的、龐大而邪異的祭壇!

冰冷、僵硬的手指依舊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量沒有絲毫減弱。那雙深不見底、只有純粹黑暗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我的血肉,直視着我靈魂最深處的恐懼。

一個聲音,直接在我的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冰冷、空洞,沒有絲毫起伏,如同從九幽地府最深處傳來,帶着跨越了漫長歲月的滄桑與死寂,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我的神魂之上:

“三百年的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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