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腐臭的、帶着金屬鏽蝕和有機質腐敗味道的風,像一只冰冷粘膩的手,狠狠抽在亞瑟臉上。他猛地從昏迷般的短暫昏睡中驚醒,後背撞在冰冷粗糙的金屬牆壁上,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他正蜷縮在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垃圾箱後面。這裏不再是礦渣區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礦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這裏是浮空城“穹頂之城”中層區的邊緣,靠近巨大的“廢氣處理陣列”和“廢棄物傾卸平台”。空氣中彌漫着難以形容的惡臭,混合着化學藥劑的刺鼻、腐爛垃圾的酸腐,還有處理陣列排放出的、帶着微弱源素輻射的廢氣味道。頭頂不再是嶙峋的岩壁,而是更高處中層區層層疊疊、雜亂無章的金屬建築,以及更上方,被巨大能量護罩籠罩着的、模糊不清的上層區輪廓。幾艘塗裝花哨的小型浮空艇呼嘯着從更高的空域掠過,引擎的轟鳴聲壓過了下層區的嘈雜。

光明?這裏只有遠處處理陣列巨大煙囪口噴出的、帶着污濁綠光的廢氣火焰,以及一些劣質霓虹燈管在污穢牆壁上閃爍的、病態的彩色光暈。這就是他拼命逃出來的地方?亞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至少,這裏暫時沒有洛克的鋼鞭和隨時可能鑽出來的星蝕獸。

寒冷和飢餓像兩條毒蛇,噬咬着他的內髒。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心猛地一沉——空了!那塊父母留下的、僅有的低純度源素星晶碎片不見了!

幾乎是同時,胸口傳來一陣熟悉的溫熱。他急忙掏出那個冰冷的金屬圓盤——萬象源盤。盤面上,靠近中心的位置,多了一小片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渾濁黃色光暈,正緩緩旋轉着,像一顆微縮的、營養不良的星辰。源盤本身的金屬光澤似乎也……亮了一絲絲?

“是你…你吃了它?”亞瑟的聲音幹澀沙啞,帶着難以置信的憤怒和一絲恐懼。那塊星晶碎片是他父母用命換來的最後念想,也是他在這該死的世界活下去的微弱希望!現在,被這個詭異的盤子“吃”掉了!

源盤沉默着,但盤面上那片微弱的黃光閃爍了一下,像是在回應。緊接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溪水,直接涌入亞瑟的意識:

**【個體狀態掃描完成】**

**· 生命體征:低(脫水、營養不良、中度物理創傷、輕微能量侵蝕)**

**· 源核狀態:未激活(源素親和度:極低[異常波動] / 穩定性:極差[紊亂])**

**· 能量儲備:枯竭(無法支撐基礎共鳴術式)**

**· 分析結論:常規修煉路徑可行性低於0.7%。生存概率(72小時內):低於15%。**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冰錐,刺穿了亞瑟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僥幸。常規修煉不可能?生存概率低於15%?這比礦渣區礦工的預期壽命還要短!絕望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沒有力量,在這中層區,他連垃圾堆裏的老鼠都不如,隨時可能被巡邏的穹頂衛隊當做流民清理掉,或者被盤踞在陰影裏的“鬣狗”拖走,拆成零件賣掉。

“該死!該死!!”亞瑟一拳砸在冰冷的垃圾箱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指關節瞬間破皮滲血。劇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死死盯着手中的源盤,眼神復雜,混雜着恨意、恐懼,還有一絲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是你把我逼到這一步的…你得負責!”他幾乎是咬着牙,對着源盤低吼,“告訴我!除了常規路徑,還有什麼路?任何路!只要能活下去!”

源盤上的渾濁黃光似乎亮了一瞬,盤面那些玄奧的符文開始以一種更快的速度流轉、重組。

**【環境源素分析中…】**

**· 檢測到殘留源素:熔火(低活性/惰性)、磐岩(微量/惰性)、蝕影(碎片/極度惰性/污染性)…**

**· 檢測到主體殘留源素:熔火(微量)、磐岩(微量)、蝕影(碎片/污染性)…**

**· 分析目標:非標準源素融合可能性**

**· 推演開始…**

嗡——!

亞瑟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源盤瞬間變得滾燙無比,比上次在礦洞裏還要灼熱十倍!無數混亂、狂暴、充滿破壞欲的意念碎片,如同燒紅的鋼針,瘋狂地扎進他的意識深處!

“毀滅…融合…混亂…力量…” 斷斷續續的低語,扭曲而瘋狂,在他顱腔內回蕩。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扭曲,垃圾堆變成了蠕動的血肉,遠處的廢氣火焰變成了獰笑的惡魔之眼。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暴虐沖動猛地升起,讓他想撕碎眼前看到的一切!

“呃啊啊——!”亞瑟痛苦地抱住頭,蜷縮在地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摳進手臂的皮肉裏,試圖用肉體的疼痛來對抗精神的侵蝕。汗水瞬間浸透了他破爛的衣服,後背的傷口在摩擦中傳來鑽心的痛楚,反而讓他抓住了一絲清明。

不能放棄!放棄就是死!他強迫自己集中最後一點意志力,死死“盯”着意識中源盤傳遞過來的推演信息流——那是一片狂暴的、互相撕扯的能量亂流圖景。代表“熔火”的赤紅能量狂暴肆虐,代表“磐岩”的土黃能量厚重遲滯,而那絲絲縷縷、帶着不祥氣息的“蝕影”黑氣,則像跗骨之蛆,試圖污染吞噬一切。

**【推演路徑:熔火(引導) + 磐岩(載體) + 蝕影(催化劑/不穩定因子)】**

**【風險等級:致命(源核崩潰/精神污染/肉體崩解)】**

**【能量需求:低(可利用體內殘留及環境惰性能量)】**

**【推演成功率:37.8%(持續波動)】**

37.8%!亞瑟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比等死的15%強!賭了!

他不再猶豫,按照源盤在劇痛和混亂中強行灌輸給他的、一個極其簡陋粗暴的“引導術式”,開始調動體內那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源素殘留。這感覺就像在沸騰的油鍋裏,用一根繡花針去撥弄燒紅的烙鐵!

嗤——!

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有滾燙的岩漿在他脆弱的經脈裏強行開辟通道,沉重的岩石碾壓着他的骨骼,冰冷的、帶着強烈腐蝕性的陰影則試圖鑽入他的骨髓!三種截然不同、互相排斥的能量在他的身體裏橫沖直撞,每一次沖撞都讓他眼前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源盤傳遞來的瘋狂低語變得更加清晰、更具誘惑力,誘惑他放棄抵抗,擁抱那純粹的毀滅。

“給我…融合!”亞瑟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嘴角溢出了鮮血。他將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求生欲,都灌注到源盤標注出的那個極其危險的“融合點”——位於他右臂的某個位置。

轟!

仿佛一顆微型的炸彈在他手臂內部炸開!赤紅、土黃、墨黑,三股能量在源盤那近乎冷酷的精確引導下,在崩潰的邊緣被強行糅合在一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帶着硫磺焦土氣息和冰冷陰影的狂暴力量,瞬間爆發!

亞瑟的右臂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揮出!目標正是他面前那個鏽跡斑斑的巨大金屬垃圾箱。

沒有璀璨的光芒,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沉悶的、如同燒紅的鐵塊烙在溼皮革上的“嗤啦”聲,以及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屬熔化的腥氣。

亞瑟脫力地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眼前陣陣發黑,右臂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從骨頭縫裏透出撕裂般的劇痛和一種詭異的冰冷麻木感。他掙扎着抬頭看去。

厚實的金屬垃圾箱壁上,出現了一個臉盆大小的、邊緣極不規則的恐怖凹陷。凹陷中心處的金屬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像是冷卻的熔岩,表面覆蓋着一層蛛網般的、散發着微弱黑氣的焦痕,並且還在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緩慢地腐蝕着周圍的金屬。一股混合了高溫熔化和深度腐蝕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

成功了?這…這就是“熔岩暗影”的力量?

巨大的虛脫感和劫後餘生的狂喜還沒來得及涌上心頭,一股強烈的眩暈伴隨着惡心感猛地襲來。過度透支精神和源盤帶來的反噬,以及強行融合源素的恐怖負荷,瞬間將他淹沒。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癱倒在散發着惡臭的垃圾堆旁,只有手中緊握的源盤,表面那點渾濁的黃光,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然後緩緩隱去。

就在亞瑟昏迷過去不到一分鍾。

兩個穿着油膩皮質外套、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從一堆更高的廢棄金屬山後面轉了出來。他們動作敏捷,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着這片混亂的區域。

“頭兒,能量波動源頭就是這裏!很微弱,但很…怪。”其中一個稍矮些的,聲音透過面具顯得有些沉悶,他手裏拿着一個不斷閃爍着不規則紅光的簡陋儀器,儀器上的指針正對着亞瑟昏迷的位置和那個被破壞的垃圾箱。

被稱爲“頭兒”的男人身材高大精悍,面具下的眼睛如同冰冷的玻璃珠。他沒有說話,只是緩步走到那個巨大的金屬垃圾箱前,伸出帶着皮質手套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個散發着餘溫和腐蝕氣息的恐怖凹陷邊緣。

滋…手套接觸的表面發出輕微的腐蝕聲。

高大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縮。他收回手,看着手套指尖被腐蝕出的一個小洞,以及沾染上的那點帶着硫磺焦糊味和冰冷陰影氣息的殘留物。

“不是已知的任何基礎源素…也不是常見的復合術式。”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種發現獵物的興奮,“帶‘污染’特性…還有高溫熔毀和深度腐蝕…有意思。”

他冰冷的目光轉向垃圾堆旁昏迷不醒、衣衫襤褸的亞瑟,如同看着一件稀有的貨物。

“把‘貨’帶走。清理幹淨痕跡。通知‘老鬼’,我們可能撈到了一條…特別的‘小魚’。”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着一絲貪婪的玩味,“小心點,別弄死了。他身上的‘味兒’,很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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