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觀月繼續炫飯，給沈莠反應的時間。
但顯然，她這個後輩不太聰明的樣子。
“如果你是人，我告訴你，我身無分文，還疾病纏身，器官也不好用，所以你騙我也沒用。如果你是那種東西，那你糾纏錯人了，我不是聞家的後代，所以請你早登極樂吧。”
沈莠一邊說，一邊偷瞄聞觀月的反應。
可漸漸地，她就被小女孩的外貌吸引了。
還別說，長得真的很像聞老太爺隨身攜帶的懷表中，那張老照片的樣子。
一樣的瓜子臉，連鼻尖那顆小痣都在一模一樣的位置。
等等，那她之前看到的詐屍女鬼……的確跟照片中驚鴻一瞥的美人長得……就是聞觀月本人吧！
畢竟那樣的長相根本就一眼難忘啊！
所以眼前的小女孩，真的不是活人騙子！是邪……怎麼看都不像邪祟啊。
小聞觀月長得實在好看，除去造型有些狼狽，五官簡直完美貼合古代十來歲就傾國傾城的描述。
皮膚白皙勝雪，輪廓精致如玉，尤其是那雙眼睛。
雖然小女孩的更加圓潤，成年版更加狹長，但緩緩撩起眼皮，眼神看過來的樣子，簡直就是照片中的復刻。
漂亮僅僅只是最基礎的描繪，那是一種萬事隨心卻不入心，所有凡俗欲望早已滿足，看透，最後渾不在意，超脫一切的眼神。
沈莠當初第一眼看見聞老太爺獻寶分享的照片時，就感覺裏面的人的眼神仿佛是透出照片在跟她對視。
就跟現在一樣，有一種靈魂都要被看穿的既視感。
聞觀月看着呆滯盯着她猛瞧的沈莠，沉聲道：“你就是我聞家在世的唯一血脈，我是不會看錯的。”
看着小女孩一臉認真的姿態，沈莠莫名感覺邪物也沒那麼危險了。但她說的話還是讓人莫名其妙。
“看？看長相？難道我跟聞家人長得像嗎？”沈莠忍不住有些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五官挑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甚至連清秀都稱不上的平凡臉蛋，幹淨算是唯一的優點了。
但聞家人……各個都算是女媧炫技之作，尤其是聞觀月。
聞觀月對沈莠那張普通的臉沒有任何評價和反應，只是皺眉疑惑道：“當然是看面相，你難道沒有聽你外曾祖父說過？我是這片大陸最強天師！我聞觀月的事跡，應該流傳下來很多才對。”
聞觀月說着，微微揚起小巧的下巴，像極了等待後輩崇拜恭維的姿態。
結果沈莠茫然了一瞬，結巴道：“沒……沒聽過啊。”
霎時間，聞觀月冷傲的表情僵住，好像有什麼碎裂一般，不可思議道：“我，聞觀月，十歲開天眼。十二歲遊地府，十五歲御百鬼，十八歲同輩無敵。二十，名震陰陽兩界，二十三，暫停雷劫，護衛山河。功績功勞功德不計其數。你竟然沒聽說過我？！”
原本冷沉的聲音都拔高了八個度。
可沈莠只有呆滯的神情，她因爲自身的倒黴相，接觸寺廟道觀比較多，見過很多所謂的大師，也看過一些玄而又玄的手法，但總的說來，一直都是在受騙的路上，後來就放棄了，就當是命，認下了。
就眼前的小女生說的這些話，最荒謬的騙子都不敢這麼吹噓自己。
但看着仿佛頗受打擊的小女孩，沈莠不敢開口。
而聞觀月看沈莠的反應，神情一點點龜裂，想當年她可是閻王殿裏喝過酒，奈何橋上遛過狗，百鬼夜行見了她都要繞道走。
末法時代修仙最後一人，將那群修道的遠遠甩在身後，何等風光。
如今……查無此人？
聞觀月破防，聞觀月憋屈，聞觀月生氣，聞觀月憤怒！
突然，臉頰被人戳了一下。“有溫度，能摸到……是活的？”
聞觀月不可思議的看向突然膽大包天的後輩。羞怒：“幹什麼！我在生氣！”
沈莠訕笑，就是剛剛看着小女孩氣鼓鼓的樣子，像極了膨脹起來的河豚，一點都沒有之前那懾人的氣勢，毫無威脅只感覺怪可愛的，腦子一抽就忍不住戳了一下。
顏狗害人啊！
“那個，別氣，我們現在是新時代新社會了，提倡相信科學，所以玄學這方面的事情，都不會大肆宣揚。也有可能是我接觸不到，畢竟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沈莠弱弱的安慰起來。
她已經默認眼前的人就是聞觀月了，畢竟太像了，自己也是親眼看見她從墳墓裏面飛出來的。
哪怕最後是假的，於她而言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你又不是普通人，外人不知道就算了，身爲家族後輩，你怎麼能不知道我的事跡，聞牧星到底是怎麼教育後代的，真的是皮癢了。”
聞觀月氣的都維持不了長輩的姿態了，不滿的瞪着眼睛。
沈莠愣了愣，表情有一瞬間的落寞，“你是真的弄錯了，你的確有一個晚輩，她叫沈蕊兒，不是我。”
沈莠倒不是害怕聞觀月，只是不想偷占別人的身份，尤其是沈蕊兒。
因爲她跟沈蕊兒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沈父在跟聞家獨女結婚後，意外出軌，導致了另一個女人懷孕，結果被聞小姐發現後，受刺激難產，最後只留下了沈蕊兒。
沈父爲了照顧孩子，也爲了對懷孕女子負責，就娶了對方當沈夫人。
沈夫人很愧疚，所以在相差幾個月的沈莠生下來後，她轉頭去全心全意的照顧沈蕊兒，把沈蕊兒當親女兒疼，就當贖罪。
而將她這個出軌恥辱丟給保姆，不聞不問。
從她有記憶開始，全家人都喜歡沈蕊兒，排斥她，沈蕊兒是沈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而她幾乎都不會被人提起，哪怕之後多了一個親弟弟，也一樣只親近沈蕊兒。
她也曾有不忿，但爸媽都說，她的存在背了人命債，欠了聞小姐的，也欠了沈蕊兒，所以沒資格求公平。
大概就是報應，她天生幹啥啥不行，不論多努力都不會有好結果。還一副倒黴相，總是會遭遇一些意想不到的黴運。
後來連男朋友也移情別戀了沈蕊兒，她卻被趕出家門。
最後連身體都出了問題，常常吐血，卻查不出病因，她感覺自己快死了。
所以她遠離了家鄉，來到外地上大學，而這個上大學的地方是她特意挑選的，就是埋葬聞觀月的城市。
沈莠有些自慚形穢的將她和沈蕊兒的關系簡單說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聞老太爺早在很久之前就得了老年癡呆，一直生活在療養院中，我也是在做慈善活動的時候，意外遇見的。”
沈莠沒好意思說，沈父和沈蕊兒幾乎不探望聞老太爺的事情。
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她，聞小姐不會死，說不定還會常常來陪伴老爺子。
出於愧疚，沈莠就瞞着家裏人天天去陪護，卻意外跟糊塗了的老爺子相處愉快，老爺子也填補了沈莠對親情的渴望。
可以說他們之間的感情，比沈莠對沈家人的感情還要深刻。
“直到聞老太爺最後一次清醒，告訴我你埋葬的地方，讓我來祭拜。剛好我在這裏上大學……”
沈莠不知道老爺子是不是把她當沈蕊兒了，說埋葬聞觀月的地方要保密，只能她一個人知道，一個人祭拜。
她事後跟沈蕊兒提過聞觀月這個遠親祭拜的事情，但沈蕊兒卻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她，覺得她在多管閒事，最後只能作罷。
沈莠說完，神情有些難堪，她竟然有點點遺憾自己不是沈蕊兒，跟眼前這個不知道是怎樣存在的聞觀月是真的毫無關系。
同時也有些害怕，聞觀月會因爲得知她的身份而討厭她，覺得她髒了自己的輪回路，萬一暴起傷她……
說起來，是不是她的黴運導致墳墓被劈的？
小時候最多是吃飯噎到，喝水嗆到，走路摔倒。長大後倒黴升級，出門遭遇車禍，考試試卷被毀，比賽身體不適，現在祭拜先人都能被雷劈……
這般一想，被聞觀月纏上，似乎也是她活該啊。
“沈莠，抬頭。”
沈莠正下意識的責備自己，聞聲抬頭，就對上一雙黑白分明，清澈幽深的眼眸，那眼神探究着她，帶着力量感，恍惚間，仿佛有光芒在聞觀月眸底亮起，重擊人心。
“原來如此。”聞觀月語調低沉，卻帶着上翹的尾調，可這尾調怎麼聽都充滿着危險。
沈莠只感覺周身頓時籠罩起一股寒氣，冷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小店屋檐上停歇的飛鳥，直接被驚飛。
聞觀月站起身，明明身形比桌面高不了多少，卻有一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她伸手越過桌面，在沈莠面前不遠處停下。
沈莠呆呆的看着對方的小手。
聞觀月嘴角撇了撇，命令道：“頭伸過來。”
原來是手短夠不着。
沈莠也不知道怎麼了，大概是聞觀月跟聞老太爺有五分相似，讓她不由親近，就跟着了魔一般，她主動站起，傾身，伸頭過去。
小小的手在她頭上摸了摸。
這一刻，沈莠大腦一片空白，竟然沒有去想鬼摸頭有什麼危害。因爲聞老太爺也時常對她做這樣的小動作。
“也是苦了你這孩子。”稚嫩的聲音，卻是老氣橫秋的語調。
沈莠驀然眼眶一紅，竟然可恥的想哭，面對一個小女孩，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對象。
若是其他人此時看見兩人的互動，一定會覺得是幻覺。一大一小的身份，莫不是顛倒了？
“我……我苦什麼？”沈莠機械般的問道。
她並未跟聞觀月說自己經歷的委屈和倒黴，只是說了她們之間的關系而已。
聞觀月坐下，冷笑一聲，“被人騙走身份十九年，命運都改了，還不夠苦嗎？我聞觀月給人斷命從不出錯，你！”
聞觀月伸出食指指向沈莠，堅定道。
“是我聞家血脈，而你所說的沈蕊兒才是跟聞家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們在出生後不久被調換了身份，沈家所有人都在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