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廳的掃描儀在控制室裏掃了三遍,藍光每次掠過生鏽的操作台都會引發一陣靜電火花。衛青站在隊伍邊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藏在腰間的球形裝置——自從進入這個地下空間,它的溫度就降到了接近體溫,但那種細微的震動變成了某種規律的脈沖,像是心跳。
"所有設備記錄序列號。"疤痕臉踢了腳角落的服務器機櫃,"特別是你發現的那些'小玩意'。"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衛青。
機櫃裏躺着三台覆蓋着生物凝膠的終端機,凝膠已經硬化成琥珀狀,反而保護了內部元件。衛青蹲下身時,球形裝置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震得他腰間發麻。在其他人注意到異常前,他迅速從工具袋掏出絕緣膠帶,假裝在檢查線路。
"這台可能還能啓動。"年輕機械師湊過來,激光校準器在終端機上投下綠色光點,"看這接口,是量子耦合器的早期型號——"
"別碰!"衛青打掉他伸向接口的手。某種直覺讓他後背汗毛倒豎,"凝膠下面有東西在動。"
疤痕臉用槍管戳破凝膠表層。褐色的外殼碎裂後,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銀色絲線——不是電路,而是某種活體金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機箱內部蔓延。年輕機械師尖叫着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工具架。
"星塵寄生體!"一個清道夫立刻舉起武器,"全員撤離!"
混亂中衛青卻僵在原地。那些蠕動的金屬絲在他眼中呈現出詭異的秩序,它們不是隨機生長,而是在機箱內勾勒出某個立體結構。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能理解這個結構——就像突然看懂了一直以來都是天書的方程式。球形裝置此刻傳來的脈沖與金屬絲的蠕動頻率完全同步,在他腦海中翻譯成清晰的信號:
【修復程序啓動】
"你聾了嗎?"疤痕臉拽着他的領子往外拖。衛青踉蹌着,視線卻無法從機箱上移開。在清道夫的武器充能聲中,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穿過破碎的凝膠層,輕輕按在那些"活"過來的金屬上。
世界在那一瞬間失去了顏色。
衛青的意識被拉入一條由光與噪聲構成的隧道。無數碎片化的信息沖刷着他的神經——故障報告、能源讀數、最後時刻的緊急協議...這些不屬於他的記憶裏夾雜着尖銳的警報聲:【檢測到未授權訪問】。他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正在發出機械運轉的嗡鳴,而指尖觸碰的金屬絲已經纏繞上來,像靜脈注射般將某種冰冷的物質送入他的血管。
"他在抽搐!"
"砍斷那東西!"
模糊的視野裏,衛青看到清道夫的武器噴出藍白色等離子束。但更驚人的是,他居然能預判彈道軌跡——那些光束在他眼中變成了慢動作,而他的身體自動做出了規避動作。金屬絲被切斷的瞬間,球形裝置在他腰間發出一聲幾乎要震碎肋骨的尖嘯,所有痛苦與幻象如潮水般退去。
醒來時首先聞到的是醫用消毒劑的味道。堡壘醫療艙的頂燈在視野裏暈染成模糊的光斑,有人正往他手臂裏注射某種橙色藥劑。
"別動。"蘇璃的聲音,"你的神經遞質水平比正常值高了300%。"
衛青這才發現自己的每根手指都被固定在診療床上,連接着密密麻麻的傳感器。年輕的女醫師戴着誇張的護目鏡,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他試圖說話,卻只發出嘶啞的氣音。
"聲帶暫時性麻痹,是星塵中毒的典型症狀。"蘇璃調整着輸液速率,"雖然監察廳的報告說你只是'碰了下故障設備'。"她突然俯身,護目鏡反射着冷光,"但你的腦電圖顯示,有十七秒時間你的大腦活動模式像是...某種信息處理器。"
衛青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那些涌入意識的機械記憶,以及更可怕的——他居然能理解那些本應毫無意義的代碼流。球形裝置現在被放在床頭的托盤裏,表面布滿了新鮮的裂紋。
"按照規定,我該把這個交給監察廳。"蘇璃用鑷子戳了下球體,"但有趣的是,它對你的腦電波有反應。"她按下某個按鈕,球形裝置立刻發出微弱的脈沖光,"就像在跟你對話。"
衛青掙扎着想要起身。他現在確信廢墟裏的嗡鳴聲、金屬絲的異常行爲,全都與這個裝置有關。而更令他恐懼的是,自己似乎正在變成這個詭異對話的一部分。
"放鬆,我不是你的敵人。"蘇璃突然壓低聲音,"知道爲什麼派我來處理你的病例嗎?因爲我在醫學院的論文研究方向是'星塵環境下的人類神經變異'。"她掀開護目鏡,露出左眼——虹膜周圍有一圈不自然的金屬光澤,"我和你一樣,只是我的'禮物'更...低調些。"
窗外的警報器突然響起,打斷了這場危險的坦白。蘇璃迅速恢復成公事公辦的表情,往衛青靜脈裏推入最後一管藥劑:"監察廳給你二十四小時觀察期。別做傻事,我會盯着你的。"
當醫療艙終於只剩他一人時,衛青用還能活動的兩根手指勾住了球形裝置。裂紋深處滲出某種熒光藍色的液體,沾在他皮膚上立刻被吸收。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尖銳的疼痛,以及腦海中突然響起的清晰語音:
【神經鏈接已建立】
角落裏那台報廢的心電監護儀突然自行啓動,屏幕上跳出完全不符合醫療設備的幾何圖形。衛青盯着那些圖形,突然明白了它們的含義——這不是故障,而是一個問題,一個來自廢墟深處的問題:
【你是否願意接受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