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燭從小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落長大,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全村人甚至養父母都被邪魔附身,唯獨陳燭自帶免疫,但是卻被村民當做邪魔祭品,一切就像是一場陰謀開始........
雨下得像老天爺在給墳頭潑洗腳水,又急又濁,抽打在陳燭裸露的皮膚上,又冷又疼。十六歲的少年被粗糙的麻繩死死捆在村口古老的祭壇石柱上,手腕腳腕早已磨破皮肉,滲出的血被雨水沖成淡紅的溪流,蜿蜒着沒入泥濘裏。祭壇下,一張張平日熟悉的臉孔在火把跳躍的光影裏扭曲變形,眼珠子被火光映得通紅,像一群餓瘋了、隨時準備撲上來撕咬的剝皮山鬼。
“妖胎!他會招來災難!” 老村長王瘸子拄着拐,聲音尖利得能刺破雨幕,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飛濺,“吃了他!老天爺就開眼了!”
“吃了他!吃了他!” 嘶啞的吼聲匯聚成一股瘋狂的洪流,幾乎壓過了震耳的雷鳴。人群向前涌動,火把的烈焰幾乎要燎到陳燭的睫毛。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他想喊,嗓子卻像被破布堵死,只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完了。他絕望地想,眼前閃過養父那張溝壑縱橫、總是帶着愁苦的臉,還有養母偷偷塞給他半塊麥餅時溫暖粗糙的手掌。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就在一根燃燒的木棍幾乎要戳到他臉上的瞬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猛地穿透了喧囂!
“咳…咳咳!住手!都給老子…住手!”
一道佝僂、瘦小的身影,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老狼,不管不顧地撞開了最前面舉着火把的壯漢。是養父陳老實!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褂子溼透了,緊緊貼在嶙峋的脊背上,雨水順着他花白的頭發往下淌。
“爹!” 陳燭失聲叫道,聲音嘶啞。
陳老實根本沒看那些紅了眼的村民,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陳燭,裏面翻涌着陳燭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是絕望,是決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他枯瘦如柴、布滿老繭的手,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閃電般伸到陳燭嘴邊,將一個冰冷、堅硬、帶着濃厚土腥味的東西狠狠塞進他口中。
是那塊玉佩!陳燭的舌頭瞬間嚐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微腥的土氣,還混雜着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微涼氣息。正是養父從小讓他貼身佩戴、從不離身的豬形玉佩!玉佩粗糙的邊緣硌着他的牙齒。
“含住…別吐!跑!” 養父的聲音壓得極低,急促得像瀕死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裏擠出來的血沫,“往鎮東…老槐樹…跑!快!”
“爹!那你…”
陳燭的呼喊戛然而止。
一道刺目的、完全不似人間之物的慘白閃電,如同天神的利劍,猛地撕裂了墨黑的雨幕!電光石火間,那慘白的光芒清清楚楚地照亮了祭壇下方——就在距離陳老實幾步之遙的泥濘裏,站着一個人!
那人(邪魔化身)穿着陳燭那件打滿補丁的破舊短褂,身形輪廓與陳燭一模一樣!最讓陳燭血液瞬間凍結的是那張臉——慘白如紙,毫無表情,空洞的眼窩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嘴角卻向上咧開一個僵硬到詭異的弧度。那張臉,赫然就是陳燭自己!而“它”一只枯瘦如爪的手正緩緩從村長老王瘸子的胸口抽出,帶出一蓬溫熱的、在閃電下顯得格外刺目的猩紅!然後變成一縷黑煙消失。
王瘸子圓瞪着難以置信的眼睛,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濺起一片泥漿。
“殺…殺人了!妖胎殺了村長!” 短暫的死寂後,人群爆發出更加瘋狂的尖叫和混亂。
“是陳燭!他是邪魔!”
“抓住他!撕了他!”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仇恨,瞬間聚焦到被捆在石柱上的真陳燭身上。無數只手帶着瘋狂和恐懼,朝他抓來!
“跑——!” 陳老實用盡全身力氣,爆發出最後一聲淒厲的嘶吼,猛地轉身,張開雙臂,像一只試圖阻擋洪流的螳螂,撲向了涌來的人群。
陳燭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求生本能撕扯着他。他猛地閉上眼,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掙!手腕傳來皮肉被撕裂的劇痛,但口中那塊冰涼的豬形玉佩,似乎涌出一股微弱卻堅定的暖流,瞬間流遍全身。咔嚓!一聲脆響,那浸透了雨水、本就被他掙扎得有些鬆動的麻繩,竟真的崩斷了!
他像一只被驚散的兔子,猛地從石柱上彈開,滾落在冰冷的泥水裏,甚至來不及看一眼養父最後的方向。背後是村民瘋狂的叫罵、火把的光影和混亂的腳步踏碎泥濘的聲響。他腦子裏只剩下養父最後嘶吼出的那個地名——鎮東老槐樹!
他連滾帶爬地沖下祭壇,沒命地朝着鎮東的方向狂奔。冰冷的雨水糊住了他的眼睛,灌進他的口鼻,粗糲的石子硌着腳底,溼透的破衣爛衫緊緊裹在身上,每一步都沉重無比。身後的追喊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在雨幕中搖晃着,如同索命的鬼火。他甚至能聽到棍棒破空揮舞的呼呼風聲!
恐懼榨幹了他肺裏最後一點空氣,心髒狂跳得像是要炸開。他不敢回頭,只是拼了命地跑,跌倒了就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泥漿糊滿了全身也渾然不覺。口中緊緊含着那枚玉佩,那冰冷的土腥味此刻竟成了支撐他唯一的念想。爹…娘…你們一定要活着!
不知跑了多久,雙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身後的叫喊聲也似乎被狂暴的雨聲吞沒了一些。他終於沖出了村子,一頭扎進鎮東那片荒蕪破敗的亂葬崗。幾棵歪脖子老樹在風雨中張牙舞爪,如同鬼影。一座座荒墳在慘白的電光下忽明忽滅,更添幾分陰森。
陳燭喘着粗氣,肺葉如同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他扶着冰冷的石碑,艱難地辨認着方向。老槐樹…老槐樹…找到了!在一座塌了半邊的破敗義莊後面,一棵巨大的、枝幹虯結扭曲的老槐樹,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風雨和荒墳之間。它的樹幹粗得需要幾人合抱,樹皮漆黑皸裂,上面布滿大大小小的樹洞,像無數只窺視人間的眼睛。
陳燭幾乎是撲到了樹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樹幹,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雨水順着頭發往下淌。安全了…暫時安全了?他環顧四周,只有風雨聲和墳塋的寂靜。養父讓他來這裏找什麼?救星?這荒郊野嶺,鬼影都沒一個!
就在他驚魂未定,茫然四顧時——
“呼嚕嚕嚕嚕……”
一陣低沉、渾濁,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的沉悶喘息,毫無預兆地從那棵巨大老槐樹根部一個最大的樹洞裏傳了出來!
陳燭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那聲音…帶着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凶戾和…痛苦?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個黑洞洞的樹洞口。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停止了跳動。
黑暗中,先是兩點猩紅的光芒幽幽亮起!那光芒充滿了純粹的暴虐和原始的獸性,如同地獄裏燃燒的炭火。緊接着,伴隨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咔嚓”聲,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緩緩從樹洞的陰影裏擠了出來!
借着天空中不斷劃過的慘白閃電,陳燭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一頭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山豬!它肩高幾乎抵到陳燭的胸口,渾身覆蓋着鋼針般粗硬、沾滿污泥和暗紅血痂的黑色鬃毛。巨大的頭顱上,兩根彎刀般森白、尖端還滴着粘稠液體的獠牙,在電光下閃爍着死亡的光澤。最讓陳燭如墜冰窟的是,那山豬粗壯的脖頸上,赫然掛着一小片被撕扯下來的、沾滿泥污的碎花布片!難道邪魔不止侵襲了人,還侵襲了野獸?
那布片的顏色和花紋…陳燭死死咬住了下唇,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那是今天早上,養母李嬸系在腰間的舊圍裙!
“吼——!!!” 巨豬發出一聲震耳欲聾、飽含痛苦與狂怒的咆哮,腥臭的涎水混合着血沫從獠牙間噴濺而出。它那雙猩紅的眼睛,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鎖定了樹下的陳燭!
“爹…娘…” 陳燭的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悲傷和恐懼像巨石壓得他無法呼吸。是這頭畜生!是它殺了娘?那爹呢?爹在哪裏?!一股無法遏制的、混雜着悲憤的怒火猛地沖上頭頂,瞬間壓倒了恐懼!
“爲什麼?!” 陳燭嘶聲咆哮,淚水混合着雨水滾落,“爲什麼要害我爹娘?爲什麼要害村裏人?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身體因爲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忘記了逃跑,只剩下要與眼前這凶物拼命的瘋狂念頭。
那巨豬似乎被陳燭的怒吼和反抗的姿態激怒了。它龐大的身軀微微下伏,粗壯的後腿肌肉虯結賁張,巨大的獠牙對準了陳燭脆弱的咽喉,鼻孔裏噴出兩道灼熱的白氣,顯然下一秒就要發動致命的沖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又一道粗壯的閃電撕裂長空!慘白的光芒瞬間將巨豬猙獰的面孔照得纖毫畢現!
陳燭所有的憤怒和嘶吼,都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裏!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閃電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巨豬左側眉骨上方——一道猙獰的、深可見骨的舊疤!那疤痕的形狀、位置,陳燭再熟悉不過!那是去年冬天,養父陳老實爲了給他熬藥,在劈柴時被一塊崩飛的鋒利木片深深劃傷留下的!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陳燭。怎麼可能?一頭凶戾的山豬,怎麼會有和養父一模一樣的傷疤?難道…難道爹他…一個可怕到讓他渾身發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進了他的腦海。
“爹…” 陳燭失神地喃喃,聲音輕得如同夢囈,所有的力氣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抽空了。他看着那即將刺穿自己喉嚨的森白獠牙,看着那雙充滿狂暴血絲、卻又在眉骨疤痕下透出一絲難以言喻悲苦的眼睛…一股無法形容的悲愴和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緊繃的神經。
“爹——!”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出聲,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痛楚。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像迷途的孩子終於看到了親人,張開雙臂,不顧一切地朝着那散發着濃烈血腥和凶戾氣息的巨豬撲了過去!淚水洶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巨豬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那雙狂暴的血紅瞳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它那足以刺穿牛腹的獠牙,距離陳燭脆弱的脖頸,已不足三寸!獠牙尖端冰冷的死亡氣息,甚至已經觸到了陳燭頸間的皮膚!
陳燭閉上了眼睛,等待着那貫穿的劇痛。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未降臨!
“嗡——!”
一聲奇異的、如同古鍾低鳴般的震顫,驟然從他口中迸發!是那枚被他緊緊含在口中的豬形玉佩!
玉佩瞬間變得滾燙!一股灼熱的氣流猛地從中爆發!同時,玉佩表面那一道細微的、陳燭一直以爲是摔出來的裂痕中,驟然迸射出刺目欲盲的青光!那光芒純粹、浩大,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威嚴,如同實質般噴薄而出!
青光並非散亂,而是如同有生命、有目標般,瞬間凝聚成一道粗壯的光束,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撞進了巨豬那雙血紅的瞳孔深處!
“嗷嗚——!!!”
巨豬發出一聲截然不同的、充滿了痛苦、驚愕與某種更深沉迷茫的淒厲慘嚎!那聲音不再是純粹的獸吼,反而隱隱夾雜着一絲…人類般的悲鳴?
它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後踉蹌退去,巨大的獠牙險之又險地從陳燭的頸邊擦過,帶起一陣冰冷的風。猩紅的獸瞳之中,狂暴的血色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劇烈翻涌的混亂和掙扎,痛苦地扭曲着。
陳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保持着前撲的姿勢僵在原地,口中玉佩的灼熱感還未消退,那道裂痕中涌出的青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他和巨豬之間。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卻熟悉得讓他心髒驟停的聲音,仿佛直接在他混亂的腦海深處響起,帶着無盡的不甘和焦急:
“燭…兒…快…逃…邪…魔…侵襲…”
聲音如同風中殘燭,戛然而止。
陳燭如遭雷擊!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那痛苦低吼、瞳孔中青光與血色瘋狂交織的巨豬。
剛才那個聲音…是爹?!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抽打着陳燭的臉頰,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絲毫寒冷。整個世界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眼前這頭痛苦掙扎的巨豬,和腦海中那聲微弱的呼喚。邪魔?侵襲?爹的聲音怎麼會從這頭豬的體內傳來?那玉佩的青光又是什麼?
無數個疑問像毒蛇一樣噬咬着他的神經。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胸口那枚依舊散發着餘溫的玉佩。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表面,尤其是那道此刻正緩緩收斂青光的裂痕時,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悸動感傳來,仿佛這玉佩…也在回應着他的觸碰。
就在這時——
“吼嗷…!”
巨豬再次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但這聲音裏狂暴的殺意似乎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混亂和痛苦。它那雙巨大的、此刻顏色在猩紅與一種渾濁的青色之間不斷變幻的瞳孔,猛地轉向陳燭,死死地盯住了他,或者說,盯住了他胸口的玉佩!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掙扎,有迷茫,還有一種…近乎哀求的絕望?
陳燭的心猛地揪緊了。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巨豬的方向又艱難地邁出了一小步,聲音顫抖卻異常清晰:“爹…是你嗎?爹!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巨豬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它猛地低下頭,沾滿污泥和血污的巨大前蹄,在泥濘的地面上瘋狂地刨動起來!泥漿四濺!
它在幹什麼?陳燭瞪大了眼睛,心髒狂跳。
幾下之後,泥濘的地面上,被巨豬的蹄子清晰地刨出了三個歪歪扭扭、卻如同燒紅的烙鐵般印入陳燭眼底的泥水字跡:
找蘇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