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蔡知府遲遲未歸,秦叔寶在潞州客店一住便是數日。起初倒也自在,每日裏或在街頭閒逛,或在店內與南來北往的客人閒聊,聽些江湖趣聞。那彈琴的姑娘雖始終避不見面,琴聲卻成了客店尋常景致,時而響起,依舊帶着揮之不去的幽怨。

秦叔寶性子豪爽,待人真誠,幾日下來便與店內不少住客熟絡起來,喝酒談天,頗有幾分“小孟嚐”的風範。他感念那琴聲偶爾帶來的觸動,曾幾次想將身上碎銀贈予那姑娘,卻都被她通過店小二原封不動地退回,態度堅決,不容置喙。秦叔寶見狀,也只得作罷,只在心中暗嘆這姑娘心思重。

日子一長,隨身盤川漸漸見了底。這天,店小二一臉爲難地找上秦叔寶:“秦爺,您看這房錢飯錢……”

秦叔寶一摸腰間,果然已所剩無幾,當下坦然道:“無妨,我同伴不日便到,屆時一並結清,斷不會欠了你家銀子。”

店小二雖有些不放心,但看秦叔寶氣度不凡,不像賴賬之人,便應了聲“好說”,只是往後的飯菜,未免就簡陋了些。

秦叔寶每日都去路口等候樊虎,卻始終不見人影。他哪裏知道,樊虎還在三叉路口傻等,兩人就此錯過了會面時機。

又過了幾日,蔡知府終於回了潞州。秦叔寶連忙趕去衙門,順利籤好了檄文,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只待與樊虎會合便啓程回歷城。

可當他拿着檄文返回客店時,卻見店內一片混亂。幾個衣着光鮮的王孫公子正圍着樓梯口,對着上面指指點點,言語輕佻。

“小娘子,何必躲着?下來陪爺喝杯酒,少不了你的好處!”

“就是,這潞州地面上,還沒誰敢不給咱們哥幾個面子!”

樓上琴聲驟停,隨即傳來那姑娘清冷的聲音:“請諸位自重。”

秦叔寶一看便知是這夥人調戲人家姑娘,頓時怒火中燒。他本就看不慣恃強凌弱之事,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女子。當下上前一步,沉聲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徑,不怕丟了身份?”

那幾個公子哥見有人出頭,回頭一看,見秦叔寶雖穿着公服,卻面生得很,頓時來了氣焰:“哪來的野捕頭,也敢管咱們的事?滾開!”

一人說着便伸手去推秦叔寶。秦叔寶側身避開,反手一攔,將那人胳膊格開:“我勸你們速速離開,莫要自討沒趣。”

“嘿,還挺橫!”爲首的公子哥怒了,“給我打!”

幾個跟班立刻圍了上來。秦叔寶雖不願惹事,但對方已然動手,他也不再客氣,將檄文往懷中一揣,雙掌齊出。他武功本就扎實,對付這幾個紈絝子弟綽綽有餘,三兩下便將他們打得東倒西歪,哭爹喊娘。

那爲首的公子哥見勢不妙,撂下句“你給我等着”,帶着人狼狽逃竄。

一場鬧劇收場,客店卻被砸得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杯盤碎了一地。店小二見狀,心疼得直咧嘴,轉而對着秦叔寶抱怨起來:“秦爺,您這一動手,小店損失可大了!還有那幾位公子,在潞州頗有勢力,這可如何是好?”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秦叔寶身上,帶着幾分算計:“您看,這賠償……還有您之前欠的賬,總得有個說法吧?”

秦叔寶皺眉:“賬我自然會結,賠償也該由那夥人承擔。”

“可他們跑了呀!”店小二苦着臉,“要不這樣,您把那檄文押在我這兒,等您取了銀子來贖,我就信您。不然……我也沒辦法了。”

秦叔寶猶豫了。檄文是公務憑證,怎可輕易抵押?可轉念一想,那姑娘因自己才惹上麻煩,若店小二被追責,怕是會遷怒於她。再者,他堅信樊虎很快便到,屆時便能結清所有欠款。

“好,我便押你幾日。”秦叔寶取出檄文,遞給店小二,“但你需保證,不可爲難樓上那位姑娘。”

店小二接過檄文,頓時眉開眼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轉頭便變了臉色,指着後院的柴房:“秦爺,您暫且委屈幾日,就住那兒吧。”

秦叔寶無奈,只得搬到了陰暗潮溼的柴房。店小二更是勢利,連飯也不給送了。

入夜,飢腸轆轆的秦叔寶正靠着柴草打盹,忽聞柴房門被輕輕叩響。他起身開門,只見那彈琴的姑娘端着一碗冷飯站在門口,燭光下,她面容清麗,眉宇間卻鎖着憂愁。

“今日多謝壯士解圍。”她將碗遞過來,聲音依舊清冷,“這點吃食,不成敬意。”

秦叔寶接過碗,只覺入手微涼,心中卻涌上一股暖意:“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

姑娘沒再多言,轉身欲走,卻又停下,看了眼秦叔寶身上日間打鬥被撕破的外衣:“那衣服……若不嫌棄,我幫你縫補一下吧。”

秦叔寶一怔,隨即點頭:“多謝姑娘。”他脫下外衣遞給她。

接過衣服,姑娘轉身快步上樓,始終沒再回頭。秦叔寶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冷飯,默默吃了起來,雖涼,卻覺得格外踏實。

次日醒來,秦叔寶發現縫補好的外衣正整齊地披在身上,破口處被細密的針腳縫好,幾乎看不出痕跡。他心中一動,對這位神秘的姑娘更多了幾分好奇,想問她的身世,卻終究不知如何開口。

他拿着姑娘昨晚偷偷塞給他的一支銀質頭釵,去鎮上典當了些碎銀,勉強夠幾日開銷。接下來的日子,他每日都去路口和衙門打聽樊虎的消息,卻始終杳無音訊,心中的信心一點點被消磨。盤川再次告罄後,他只能買些最便宜的幹糧充飢,身體日漸虛弱。

店小二見他這般光景,越發沒了好臉色,一日見他回來,譏諷道:“秦爺,看您這身功夫,不如去街頭賣武,好歹能賺幾個銅板還賬,總比在這兒餓肚子強。”

秦叔寶聞言,沉默片刻。他本不屑於此,但眼下實在走投無路,只得咬牙應道:“也好。”

誰知天公不作美,夜裏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柴房四處漏雨,秦叔寶躲無可躲,一夜下來,竟染了風寒,頭暈目眩,渾身發燙。

第二天,店小二見他臉色蒼白,咳嗽不止,非但沒有憐憫,反而惡狠狠地警告:“秦爺,可別想裝病賴賬!今日若賺不回銀子,我就拿着你的檄文去官府告你,說你私藏公文,意圖不軌!”

秦叔寶強撐着起身,裹緊了外衣,一步步挪到街頭,找了塊空地,取下背上的雙鐗,打起精神吆喝起來。

可他病體沉重,腳步虛浮,舞起鐗來也沒了往日的氣勢。圍觀的人看了幾眼便覺得無趣,漸漸散去。

正這時,一個穿着利落、容貌嬌俏的少女帶着幾個家丁路過,見秦叔寶這般模樣,忍不住嗤笑道:“就這三腳貓功夫,也敢出來賣武?簡直丟人現眼!”

這少女正是二賢莊單雄信的妹妹單冰冰。

秦叔寶本就難受,聽她出言不遜,眉頭一皺:“姑娘,賣武也是討生活的營生,還請嘴上留德,尊重江湖規矩。”

“規矩?”單冰冰挑眉,一臉不屑,“有真本事才算有規矩,像你這樣濫竽充數的,也配談規矩?”

秦叔寶被她激起了幾分火氣:“姑娘若覺得在下功夫不濟,不妨賜教一二?”

單冰冰本就好勝,當即應道:“賜教就賜教,怕你不成!”說罷便要上前。

秦叔寶雖身體不適,但對付單冰冰還是綽綽有餘。他故意賣了幾個破綻,引得單冰冰攻來,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還時不時輕佻地撥弄一下她的發辮,氣得單冰冰哇哇大叫,卻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周圍的人見狀,紛紛哄笑起來。單冰冰又羞又怒,狠狠瞪了秦叔寶一眼,對着圍觀群衆吼道:“笑什麼笑!都給我滾!”隨即帶着家丁氣沖沖地走了。

人群一散,秦叔寶再也支撐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來,這一日,終究是顆粒無收。

走投無路之下,秦叔寶想到了自己的雙鐗。這對金鐗是父親留下的遺物,他本不願割舍,但眼下實在沒辦法,只得抱着試試看的心態去了當鋪。

當鋪掌櫃看了看雙鐗,又看了看秦叔寶的模樣,連連擺手:“這鐗雖沉,卻也不是什麼稀世之物,況且看你這般,怕是來路不正,我們收不了。”

秦叔寶無奈,正欲離開,掌櫃忽然道:“不過我倒有個去處推薦給你。城外二賢莊的單雄信單莊主,是出了名的義薄雲天,專好結交天下英雄。你不妨去碰碰運氣,或許他能幫你一把。”

秦叔寶記下心來,轉身離去。

再說單冰冰,回到二賢莊,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摔了不少東西。單雄信聞聲而來,見她這般模樣,便知她又在外惹事,忍不住說了她幾句:“冰冰,你都多大了,還這麼沖動?”

“二哥!”單冰冰不服氣,“我今天被人欺負了!一個賣武的窮酸,竟敢戲弄我!”她把日間的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反倒把單雄信數落了一通。單雄信無奈,只得搖頭作罷。

正說着,下人來報:“莊主,外面有個人說要押鐗借錢。”

單雄信正因單冰冰的事心煩,隨口道:“帶進來吧。”

單冰冰一聽“押鐗”,立刻想起日間那個賣武的,眼睛一亮:“是不是個臉色蒼白、看起來病懨懨的漢子?”

下人點頭:“正是。”

單冰冰心中一動,暗道定是那家夥,正好可以報復一下,當即搶着道:“二哥,我去看看!”說着便沖了出去。

剛到前廳,便見秦叔寶正欲將雙鐗放下。單冰冰怒喝一聲:“住手!”

秦叔寶抬頭,見是日間那少女,不由皺眉。

單冰冰正要發作,單雄信也走了出來,喝止道:“冰冰!不得無禮!”他打量着秦叔寶,見他雖面帶病容,卻氣度不凡,尤其是那對雙鐗,一看便知是用慣了的兵器,當下道:“這位壯士,不知高姓大名?爲何要押鐗借錢?”

秦叔寶見單雄信果然如傳聞中那般氣度沉穩,不像惡人,便如實相告(隱去了真實身份,只說自己姓秦),說起自己在潞州的遭遇。

單雄信聞言,朗聲笑道:“不過是些許銀兩,何至於押上兵器?壯士快請起,先在莊上休養,其他事日後再說。”隨即吩咐下人請大夫來爲秦叔寶診治,又安排了上好的客房。

單冰冰雖不甘心,卻也不敢違抗單雄信的命令,只得恨恨地瞪了秦叔寶一眼。

在二賢莊的悉心照料下,秦叔寶的風寒漸漸痊愈。單雄信時常與他閒聊,談及江湖事,秦叔寶的見識與沉穩讓單雄信越發欣賞。一日,單雄信坦誠道:“秦兄,不瞞你說,我單雄信,乃是這綠林道的總瓢把子。我們聚義,不爲別的,只爲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熱切:“我早已聽聞歷城秦叔寶‘小孟嚐’的名號,敬佩不已。看秦兄的行事與氣度,絕非池中之物,若不嫌棄,願與秦兄結爲知己,共襄大義!”

原來,單雄信早已看出秦叔寶並非尋常人,心中已有幾分猜測。

秦叔寶聞言一驚,隨即釋然。他見單雄信光明磊落,確有領袖風采,心中早已佩服,當下也不再隱瞞,坦誠了自己的身份。

單雄信又驚又喜,連忙行禮:“果然是秦兄!失敬失敬!”

不久後,單雄信召集了綠林群豪,爲秦叔寶舉辦了一場接風宴。席間,單雄信極力推崇秦叔寶的俠義之舉,群豪紛紛敬酒,與秦叔寶以兄弟相稱。秦叔寶被單雄信的義薄雲天氣概深深感染,心中豪情壯志頓生,與衆人相談甚歡。

身體痊愈後,秦叔寶便在莊中練鐗,以恢復體力。這天,王伯當路過演武場,見秦叔寶鐗法精妙,不禁技癢,上前道:“秦兄,可否切磋一二?”

秦叔寶欣然應允。兩人交手數十合,秦叔寶才知王伯當不僅箭術超群,槍法亦是不凡,心中暗暗佩服。

一旁的單冰冰,看着秦叔寶在演武場上揮灑自如的身影,聽着他與群豪暢談時的豪邁言語,先前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仰慕。她時常找借口,以請教武藝爲由,頻頻出現在秦叔寶面前。

住了些時日,秦叔寶越發思念歷城的母親和易峰,便向單雄信辭行。

單雄信不舍,想送些厚禮,又怕秦叔寶不肯接受,便趁秦叔寶收拾行李時,偷偷在他包裹裏塞了些金銀。

這一幕恰好被單冰冰看到,她眼珠一轉,也回房取了些自己積攢的珠寶首飾,趁人不備,偷偷放進了秦叔寶的行李中——她卻不知,這些首飾多是莊中兄弟們劫富所得的贓物。

秦叔寶對此一無所知,與單雄信、王伯當等人依依不舍地告別後,背着行囊,踏上了返回歷城的路。他只覺這趟潞州之行,雖歷經困厄,卻也結識了知己,算是不虛此行。只是他不曾想到,單冰冰放入行囊的那些贓物,竟會在不久的將來,給他惹來一場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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