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風裹挾着鹹腥氣息,狠狠抽打在廢棄碼頭的鏽蝕鐵架上,發出嗚咽般的悲鳴。月光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勉強勾勒出集裝箱堆疊的猙獰輪廓,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這裏是公海邊緣的灰色地帶,法律的光芒早已被深沉的夜色吞噬。
“目標確認,十二點鍾方向,集裝箱頂,狙擊手。”低沉的聲音在加密頻道響起,毫無波瀾,卻帶着穿透骨髓的寒意。說話的男人隱在集裝箱投下的最濃重陰影裏,身形挺拔如標槍。他指間夾着一支未點燃的煙,手腕上,一塊造型古樸的黑色腕表在幽暗中泛着微不可查的藍芒,表盤深處,仿佛有星辰軌跡在緩緩流動——那是“寒星”,亦是“寒刃”的標識。沈慕寒,或者說,此刻掌控着這片黑暗的“夜宸”。
“收到,Boss。”耳機裏傳來楚墨的回應,伴隨着快速敲擊鍵盤的噼啪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光學幹擾啓動…3、2、1…搞定。他暫時瞎了。”
幾乎在楚墨話音落下的瞬間,沈慕寒動了。沒有預兆,沒有聲響,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靈,貼着冰冷的集裝箱壁向上疾掠,動作流暢得違背物理定律。高處,那個失去瞄準鏡視野的狙擊手正慌亂地調整設備。下一秒,冰冷的槍管抵住了他的後頸。
“晚安。”沈慕寒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咔嚓。輕微的骨裂聲被呼嘯的海風瞬間卷走。沈慕寒面無表情地將失去生命的軀體放平,取下對方耳朵裏的通訊器,指尖在微型終端上劃過,一串串代碼流淌而過。
“楚墨,接管對方通訊頻道,循環播放‘海妖之歌’。”
“明白!讓這群雜魚聽聽真正的催眠曲。”楚墨的聲音帶着一絲惡作劇般的興奮。
下方碼頭,十幾個全副武裝、原本氣勢洶洶的雇傭兵,耳機裏驟然響起尖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詭異噪音。慘叫聲和混亂的咒罵瞬間爆發,他們痛苦地捂住耳朵,陣型大亂。黑暗的角落裏,幾道如鬼魅般的身影無聲撲出,動作迅猛精準,伴隨着沉悶的擊打和短促的悶哼,混亂在十幾秒內被徹底平息。
沈慕寒站在高處,冷漠地俯瞰着下方如同被鐮刀收割麥子般倒下的敵人。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面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只有亙古不化的寒冰,以及冰層深處,被壓抑了太久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
他抬起手腕,對着“寒星”低語:“清理完畢。蕭策,報告‘獵犬’動向。”聲音通過特殊頻段,穿透遙遠的距離。
幾千公裏外,一座摩天大樓頂層的全景辦公室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一個穿着考究銀灰色西裝、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正優雅地晃動着紅酒杯,他面前懸浮着數個全息屏幕,跳躍着復雜的金融數據和全球地圖。蕭策,暗影中的軍師。
“獵犬已入籠,Boss。”蕭策的聲音從容不迫,帶着一種掌控全局的自信,“墨氏控股旗下‘遠洋物流’在東南亞的秘密資金池,剛剛被我們僞造的‘國際洗錢調查令’凍結。三十七億美金,足夠讓墨霆淵心絞痛一陣子了。他派往中東接觸‘沙漠之蠍’軍火集團的中間人,也在三小時前,因爲一場‘意外’的車禍,永遠閉嘴了。”他抿了一口紅酒,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墨霆淵現在,大概正對着他書房裏那幅假惺惺的《向日葵》發脾氣呢。”
沈慕寒的目光投向東方,仿佛能穿透無垠的黑暗和海洋,落在那座燈火輝煌卻暗藏毒蛇的濱海市。“還不夠。”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寒冰中淬煉而出,“這只是利息。他當年加諸沈家的一切,他讓清顏承受的痛苦,我要他百倍、千倍地償還。”
“清顏…”這個名字從他唇齒間溢出,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那深沉的恨意,在觸及這個名字的瞬間,悄然裂開一道縫隙,流露出深藏的痛楚和刻骨的溫柔。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站在海棠樹下,笑容比陽光還明媚的女孩,也看到了家族巨變後,她眼中熄滅的光。
“星辰科技的最新財報出來了,”蕭策的聲音適時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情況…很糟。墨氏控股控股的‘天創資本’惡意壓價收購失敗後,正在動用所有資源全方位打壓。蘇小姐的公司,現金流瀕臨枯竭,核心項目被卡死,幾個骨幹也被高價挖走。還有…”他頓了頓,“那個趙家的公子趙天宇,最近在圈子裏放話,說蘇清顏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言語…頗爲不堪。”
沈慕寒的指關節驟然捏緊,發出輕微的爆響,眼底的溫柔瞬間被暴戾的殺意取代。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連呼嘯的海風都爲之停滯。
“趙天宇…”他咀嚼着這個名字,如同咀嚼一塊令人作嘔的腐肉,“先記下。墨霆淵欠下的血債,我會一筆一筆,親自去收。清顏那邊…按計劃進行。通知慕謙,準備好‘身份’。”
“明白。‘夜宸’的檔案已經植入濱海市基礎人口庫,完美無瑕。一份保安的入職邀請函,明天會準時出現在星辰科技的人事郵箱裏。”蕭策的聲音帶着一絲玩味,“堂堂‘寒刃’之主,跨國財團‘星穹’的幕後掌控者,要去給初戀女友當保安…這劇本,我喜歡。”
沈慕寒沒有理會蕭策的調侃。他最後看了一眼腳下狼藉的戰場和遠處漆黑的海面,那裏埋葬着他父母的“海難”,也埋葬了他無憂的少年時代。
“行動吧。”他切斷通訊,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目標:濱海市。奪回屬於沈家的一切,碾碎墨霆淵的骨頭,還有…”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堅硬的面具下,是無人能窺見的、近乎虔誠的承諾,“守護好她。這一次,我絕不會再缺席。”
他轉身,身影沒入更深的黑暗,如同歸鞘的利刃,收斂了所有鋒芒,只爲在黎明到來時,發出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廢棄碼頭重歸死寂,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嗚咽着,仿佛在預告一場即將席卷都市的血雨腥風。
濱海市,星辰科技有限公司總裁辦公室
指針滑過深夜十一點。
寬大的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幾乎要將那盞孤零零的台燈壓垮。慘白的光線下,蘇清顏疲憊地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指尖冰涼。屏幕上,一封來自“天創資本”的郵件標題刺目地亮着——《關於終止星辰科技“智雲”項目合作及債務清償的最後通牒》。旁邊散落着幾張被捏得發皺的催款函,鮮紅的印章如同噬人的血口。
窗外,是濱海市永不熄滅的霓虹,絢爛迷離,卻照不進這間被陰霾籠罩的辦公室。曾經環繞着她的蘇家光環早已黯淡,如今只剩下這副搖搖欲墜的重擔,壓在她單薄的肩上。
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一個沒有署名的號碼發來一張圖片。點開,是市中心最奢靡的“雲頂”會所包廂。畫面中心,油頭粉面的趙天宇一手摟着衣着暴露的女伴,一手高舉酒杯,對着鏡頭笑得張狂得意。下面附着一行字:【清顏寶貝,你那破公司還能撐幾天?早點跟了我,趙少保你吃香喝辣!別給臉不要臉!】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嚨。蘇清顏猛地將手機屏幕扣在桌面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憤怒、屈辱、還有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閉上眼。黑暗中,一張模糊卻溫暖的臉龐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那個曾經牽着她手,許諾要爲她摘星星的少年…沈慕寒。這個名字像一根淬毒的針,每一次想起,都扎得心髒鮮血淋漓。七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只留下她和這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沈慕寒…”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而苦澀,帶着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希冀,“你到底…在哪裏?” 淚水無聲地滑過她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債務函上,暈開一小片絕望的深色。
城市的霓虹在窗外無聲閃爍,映照着辦公室內壓抑的孤寂和門外悄然降臨的、裹挾着復仇風暴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