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林......林昊......”
陳如霜喃喃了一句我的名字,接着立刻推開人群沖到了我的病床前。
看着我蒼白、僵硬,再沒有任何活人氣息的屍體。
陳如霜的心突然就揪成了一片。
她顫抖地伸出手想要試探我還有沒有氣息,伸出的手卻不小心碰到了兒子青紫的臉。
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兒子抱在了懷裏。
女人兩眼猩紅,朝着看熱鬧的人群大喊:
“醫生!醫生呢!”
人群開始騷動。
很快就有幾名醫生和護士站出來引着陳如霜往病房走。
昏迷不醒的兒子被女人小心地放到了病床上。
飄在空中的我也在此刻終於放下了心。
看着陳如霜臉上止不住的驚慌失措,我真覺得好笑。
這一切,不都是拜她所賜嗎?
明明昨晚,她有機會救下兒子的。
心髒堵得發疼,我俯下身溫柔地親了親兒子的額頭,眼淚掉在他的臉上。
兒子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眼淚,嘴裏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爸爸......不冷......”
聽到這話,陳如霜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
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穩住心神。
她拉住邊上醫生的領口,憤怒地質問:
“你們不是醫生嗎?不是救死扶傷嗎?”
“怎麼這麼大的一間醫院,就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患者死了,你們配做醫生嗎?”
醫生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張了張嘴,害怕地解釋道:
“陳......陳總,昨天是你說得不讓我們去給林先生看病。”
“你說......白先生更需要醫生,所以把我們都叫去了......”
陳如霜愣住了,她想起來了。
因爲我不肯給白雲飛換心髒,她一氣之下,派了保鏢硬生生地將我拖到了醫院。
進手術室前,我被束帶緊緊捆在病床上,害怕地大喊:
“陳如霜,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器官使用權?你這是犯法!”
“白雲飛根本就沒病,你被他騙了!”
她覺得我是在狡辯,所以當場就通知了院長。
“手術結束後,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也不能去看他。”
“我倒是要看看,換個心髒而已,他能不能死!”
陳如霜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看着兒子嘴角已經幹涸的血跡。
眼前又閃現出我躺在病床上,刺骨的冰涼。
慌亂和後悔占據了她的全部身心。
“我......我沒想讓他死的......”
“我,我只是想給他一個警告,我只是想讓他乖一點......”
“對,我只是想讓他乖一點,我沒錯......我沒錯......”
陳如霜無力地癱在了地上,痛苦地捂住了頭。
真會裝啊。
我站在她的身邊,腦海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爲什麼女人永遠都是默許一切的發生,然後看着不想要的結果說:
“這不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嗎?
是我不該遇見她,不該相信她會給我幸福。
不該和她生下一個這麼乖、這麼好的孩子。
無邊的後悔幾乎要將我徹底淹沒。
我好恨。
6
醫生的檢查也已經結束。
他看着兒子臉上參差不齊的傷痕,立刻讓人將兒子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前。
陳如霜隔着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看着裏面靠着呼吸機和各種儀器維持生命的孩子,滿臉滄桑。
我的靈魂也在重症監護室裏,靠在兒子的床頭上發呆。
兒子臉上的腫脹已經消了一半,嘴角的鮮血也被護士小心地擦幹淨了。
可這樣反而讓他臉上的傷痕顯現得更加明顯。
尤其是臉上的掌痕。
一看就是被人下了大力氣。
陳如霜愣愣地看着兒子,兩手早就緊緊握成了拳頭。
“如霜?”
白雲飛有些膽戰心驚地叫了她一聲。
早在上午,他就收到了醫院的消息。
說在走廊發現了一具男人的屍體,身邊還有一個六歲的孩子。
當時白雲飛正在換衣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當場就扯斷了手裏的紐扣。
跟在陳如霜身邊這麼多年,他太了解陳如霜了。
這個女人賤得不行,永遠都只會在意得不到的。
從前是他,現在......他開始慌了......
所以在得知陳如霜找自己的時候
白雲飛特地給自己化了個病弱妝容,就連嘴唇也用粉底蓋了一層又一層。
直到看起來毫無破綻才滿意。
坐在臨時找來的輪椅上,白雲飛忍住心裏的慌亂,輕聲叫道。
“如霜,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陳如霜轉過身,眼裏的憤怒在見到白雲飛蒼白的臉色後,微微一頓。
可隨即,她又想到了我和昏迷不醒的兒子,心髒又冷硬起來。
“白雲飛,木木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做的。”
她緊緊盯着白雲飛的眼睛,聲音也變得陰鷙。
白雲飛心下一驚,但面上還是一副震驚心疼的樣子。
看到重症監護室裏的兒子後,他立刻捂住了嘴,眼眶通紅。
“木木他......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伸手抓住了陳如霜的衣擺,一臉不敢置信。
“木木太可憐了,到底是誰這麼狠心,居然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下這種毒手。”
“如霜,你一定要把這個凶手找出來,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陳如霜直視着白雲飛的眼睛,狐疑道:
“你真的這麼想?”
白雲飛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
“當然!雖然木木之前......但是不管怎麼說,他也只是個孩子啊。”
“看到他這樣子,我是真的心疼。”
“如霜,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看着白雲飛滿臉憤恨的樣子,陳如霜心裏的懷疑逐漸消散。
她移開了視線,轉頭專注地盯着還在昏睡的兒子,眼裏滿是心疼。
“我信你,只是木木想在這樣,我不能不多問兩句。”
“雲飛,昨天跟在你身邊的保鏢都在嗎?我想問問他們昨晚的情況。”
白雲飛垂下眼,在陳如霜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早在來之前,他就叮囑了保鏢不許說漏嘴。
陳如霜問不出什麼的。
想到昨晚陳如霜在聽到那個小雜種叫媽媽的時候,臉上一閃而逝的動容。
白雲飛就恨得不行。
他想,自己就不應該心軟,應該在昨晚就把那個小雜種打死。
這樣,陳如霜的眼裏就只會有自己一個人了。
我聽完了兩人的對話,怒火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就知道陳如霜的小腦不發達,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就能騙過她。
狗屁的商業精英。
正罵着,陳如霜突然接了個電話。
叮囑白雲飛早點回病房後,就自顧自離開了。
等她走後,白雲飛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隔着玻璃窗注視着兒子熟睡的臉龐。
一個大膽的計劃漸漸浮現。
“林昊,既然你的兒子跟你一樣不懂事,非要礙我的眼。”
“那我也不得不爲自己考慮,殺了他了。”
7
心髒猛地一跳。
我飄在監護室的大門前,身子不停顫抖。
他要幹什麼?
他還要傷害我的木木嗎?
不、不可以!
我的孩子不能再受到傷害。
絕對不能!
看着白雲飛臉上若有似無的笑容,我簡直恨不得將他拆皮卸骨。
白雲飛看不到我,他隨意找了個借口支開監護室裏的護士。
然後悄悄推開了門。
穿過我虛幻的身體,白雲飛慢慢走進了監護室。
來到兒子床前,白雲飛勾了勾嘴角,冰涼的手指逐一劃過了兒子的額頭、眼睛、嘴巴。
到最後停在了他脆弱的脖頸。
“你說,要是林昊知道你現在這副慘狀,會不會恨我?”
白雲飛笑出了聲,眼裏閃着惡毒的光芒。
“可惜你爸爸身體也太脆弱了,我只是讓人把他的心髒挖出來再塞回去,他就扛不住了。”
“果然是個短命鬼。”
我心中一驚,刺骨的寒意迅速蔓延了全身。
什麼意思?
我的心髒沒有換給白雲飛嗎?
難道......
我震驚地看着眼前笑容滿面的男人,心裏的恨意幾乎蔓延了整間病房。
白雲飛恍然不覺背後的陰翳,從隔壁病床拿了一個嶄新的枕頭放到兒子的臉上。
“小雜種,你可別怪我。”
“要怪就怪你生錯了時間,投錯了胎。”
話音落下,白雲飛表情瞬間猙獰,兒子的手腳也開始不自覺抽動。
我徹底發了瘋,用盡所有力氣將白雲飛推到一邊。
原本我以爲這次依舊是徒勞無功,心裏已經徹底絕望。
但我沒想到,這次,我居然有了實體。
白雲飛被大力一推,狠狠撞向了旁邊的醫療設備。
發出劇烈聲響。
警報的滴滴聲響徹了整座醫院。
所有人都瘋狂地往這裏趕。
尤其是在接電話的陳如霜。
她第一個沖進了監護室,也第一個見證了白雲飛的真面目。
“你在幹什麼!”
陳如霜的怒吼聲驚醒了還來不及掩藏的白雲飛。
他慌亂地爬起身,想像以前一樣裝柔弱,獲得陳如霜的偏心。
可這次,看着白雲飛楚楚可憐的表情,陳如霜覺得惡心欲吐。
她伸手掐住了白雲飛的脖子,讓他被迫抬起頭,眼神狠厲:
“你當我是傻子嗎?”
“這裏是重症監護室,全天二十四小時監控,白雲飛,你還想騙我!”
說着,陳如霜就將白雲飛狠狠甩到了一邊。
保安也趕了過來,將監護室圍得水泄不通。
“陳總,您要的醫院從昨天到今天的監控,我們都搜集完拿過來了。”
“您現在就要看嗎?”
白雲飛瞳孔一縮,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想搶過電腦。
“不......不能看!”
陳如霜一把拽住了白雲飛的頭發,將他拖回身邊。
“看!現在就放!”
保安咽了咽口水,點開了電腦。
視頻很多,可精華也就幾段。
一段是昨天白雲飛抱着寵物狗強搶兒子爲我爭取的病房。
一段是昨天醫院大廳,白雲飛對兒子施暴的場面。
還有一段就是剛才他試圖用枕頭捂死昏睡着的兒子。
白雲飛的臉色已經蒼白得不能再蒼白了,他瘋狂地搖着頭,還在狡辯。
“如霜,我......我只是因爲太愛你了,所以被嫉妒沖昏了頭腦。”
“你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陳如霜冷笑一聲,將白雲飛拖到了兒子的病床前。
“原諒你?好啊。”
“那你先給我的兒子跪下,求他原諒你。”
白雲飛不敢置信地看着陳如霜,可頭皮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提醒着他必須低頭。
“好,我跪。”
白雲飛雙腿下跪,朝着木木不停磕頭。
“木木,叔叔錯了,你原諒叔叔吧。”
“叔叔再也不敢了。”
一聲聲,一下下,每下都是實打實的用力。
我冷眼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心裏卻並沒有好受一點。
我知道,就算他活活磕死在這裏,也抹不平我孩子受到的傷害。
這時,一個醫生突然大着膽子開口:
“陳總,我要舉報!”
8
突如其來的話讓所有人都下意識轉頭。
尤其是白雲飛,他的心裏猛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陳如霜眯了眯眼睛,語氣冰涼:
“說。”
醫生咽了咽口水,快速說道:
“我要舉報我們科室的主任王建國私受賄賂,和病患勾結僞造病歷,還有......”
醫生瞟了眼床上的兒子,眼裏閃過一絲不忍。
“還有手術造假,謀財害命。”
“砰!”
白雲飛撞到了病床,害怕得不停顫抖。
陳如霜也察覺到了異常,聲音變得幹澀,她閉了閉眼,說話都在顫抖。
“那個病人......是......”
“就是林昊,林先生。今天上午,我去找王主任籤字,不小心撞倒了他桌上的病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白雲飛根本就沒有心髒病,也不需要換心髒。”
“林先生是......說是被人活活挖出心髒又安回去......被人玩死的......”
陳如霜腦袋砰的一聲炸開,曾經和我還有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畫面,全都涌了出來。
她扶着病床的欄杆,聲音淒厲:
“白、雲、飛!”
迎着男人恐懼到了極點的眼神,陳如霜從邊上搶過了一把手術刀,生生插進了他的心髒。
“我要你死!”
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尖叫聲、阻攔聲此起彼伏。
人群中的好事者甚至偷偷拍下了照片和視頻,警察很快就趕來了。
證據搜集的很快,陳如霜和白雲飛都因爲故意傷害被抓進了監獄。
陳氏集團一下變得群龍無首,最後還是從國外趕回來的陳老爺子穩定了局面。
白雲飛沒有死,被醫生搶救了回來。
可陳老爺子心疼孫子,特地花錢把他和陳如霜以精神病人的理由保了出來。
關在了京市最著名的精神病院。
陳如霜原本是好好的,但我無法原諒她對兒子的傷害。
在得知自己能幻出實體後,夜夜飄進她的房間嚇唬她,騷擾她。
讓她日日夜夜睡不好,活在恐懼中。
最後真的被我逼出了精神病。
清醒的時候不斷回憶以前的幸福,後悔終身。
不清醒的時候只記得要虐待一個叫白雲飛的男人。
見她這樣,沈老爺子也放棄了她,專心培養兒子。
但應她的要求,將白雲飛鎖在了陳如霜的房間,作爲陳如霜發泄的工具。
我也在兒子清醒後,悄悄現了身,和他相認。
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兒子直到他也離開人世。
去世前,兒子問我:
“爸爸,你還冷嗎?”
我笑了笑,俯身將他抱進懷裏:
“不冷,有你在,爸爸永遠都不會冷。”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