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的鍾聲,被國家考古研究院深層地下的厚重岩層徹底隔絕。
零號實驗室裏,時間仿佛凝固成了銀灰色合金牆壁的一部分。恒溫恒溼系統發出的低鳴被壓縮到極致,只剩下操作台上方冷白色無影燈的嗡響,像一根繃緊的絲線,懸在林雪頭頂。
她身着深藍色無菌服,整個人嵌在這片冰冷的寂靜裏,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防護面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過分冷靜的眼眸,正透過高倍顯微鏡,凝視着托架中央那件青銅殘片。殘片上的饕餮紋飾早已在歲月中破碎,猙獰的裂痕裏塞滿了暗綠色鏽蝕,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帶着三千年前的塵土氣息。
超薄傳感手套包裹的指尖,正操控着納米級操作臂。特制針尖比發絲還細,懸在鏽蝕深處一枚微生物孢子殘骸上方。這是今天剔除的第173枚雜質,枯燥得像在數沙漠裏的沙粒。但林雪的動作沒有絲毫偏差,針尖落下的角度精確到0.01度,穩穩刺入鏽蝕縫隙——就在指尖與殘片凹凸紋理相觸的瞬間,她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冰藍色微光,快得如同錯覺,連實驗室360度無死角的監控都只捕捉到一片像素噪點。
三小時零十七分鍾,操作台旁的環境監測屏上,室內溫度數值悄然跳動了一下。21.0℃變成了20.7℃。
沒人注意到這個微小的變化。空氣淨化系統的數據流裏,一個異常峰值一閃而過,能量波動微弱到幾乎淹沒在背景噪音裏,卻純粹得不像任何已知物質,像一滴掉進墨池的清水。
林雪的注意力全在那片卷曲的銅綠上。它比指甲蓋還小,邊緣翹起如枯葉,需要用針尖輕輕將其復位。她屏住呼吸,指尖微沉——這一次,眼底的冰藍色微光突然清晰了一瞬!不是之前的轉瞬即逝,而是像冰層下的月光,明明白白地亮了半秒!
一股無形的寒意驟然彌漫開來,無影燈的光暈似乎都被凍得收縮了幾分。監測屏上的溫度數值頓了頓,還沒來得及再次跳動——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炸碎了所有寂靜!
厚重的合金防爆門像紙糊的一樣被從外部撕裂,扭曲的金屬碎片帶着破空聲激射而來,狠狠砸在對面的牆壁上,迸出刺眼的火花!紅色的警報燈驟然亮起,旋轉的光芒將一切都染成血色,尖銳的警報聲刺穿耳膜。
粉塵彌漫中,一道頎長的身影踉蹌着沖了進來。
玄色戰袍殘破不堪,被暗紅的血跡浸透,有些地方已經凝結成黑褐色。他身形挺拔如鬆,卻帶着浴血後的狼狽,手中緊握着一柄古樸長劍,劍身在警報紅光裏閃着凜冽寒光,劍尖正往下滴落着粘稠液體——那液體並非純粹的殷紅,泛着一絲詭異的暗金。
林雪甚至沒來得及回頭。
冰冷的觸感已經抵在了咽喉上。
她瞳孔微縮,視線從顯微鏡移開,對上了一雙凌厲如刀鋒的眼睛。汗水和血污糊在他臉上,卻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暴戾,以及一絲與這暴戾格格不入的、深刻的茫然。
長劍的寒氣順着皮膚鑽進血管,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
男人的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生鏽的鐵器在摩擦,吐出的話語帶着一種古怪的腔調,每個字都像是從古老的時光深處砸下來的:
“汝……乃何人?!此……此乃何地?!”
警報聲還在尖銳地嘶鳴,紅色的光在他染血的臉頰上明明滅滅。林雪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類似硝煙與塵土的氣息。她盯着抵在咽喉的劍尖,那裏還在往下滴着液體,而自己眼底那抹冰藍色微光,不知何時又悄然浮現,映着劍刃上的寒光,像兩簇即將熄滅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