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站在實驗室門口,手裏緊握着那張寫着“別相信他們”的紙條,感覺它像一塊燒紅的炭,灼燒着他的掌心。
實驗室裏空無一人,只有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慘白的燈光照在冰冷的實驗台和電腦屏幕上,一切都井然有序,和張教授一貫的風格相符。但空氣中彌漫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感,一種暴風雨過後殘留的靜電,讓李維的每一根神經都微微繃緊。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教授的辦公桌收拾得很幹淨,咖啡杯洗得幹幹淨淨地倒扣在杯墊上,摞得整整齊齊的文獻,鋼筆準確地平行於桌沿。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詭異。
李維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本攤開的實驗室記錄本上。他認得那是張教授的習慣,喜歡隨時手寫記錄靈感。他走過去,看到最新一頁上寫滿了復雜的公式和演算過程,筆跡急促而有力,仿佛書寫者正被某種強烈的思緒驅使着。
然而,在頁面的最下方,一行公式只寫了一半。最後一個希臘字母“σ”的尾巴被猛地拉長,像一道無法控制的劃痕,尖銳地刺入紙張的纖維,然後戛然而止。
仿佛書寫者在那一刻被強行打斷,或者……看到了什麼令他極度震驚的東西。
李維的心跳開始加速。他仔細辨認着那未完成的公式,這似乎是他們最近研究的量子隧穿效應模型的延伸,但更加大膽,甚至有些……瘋狂。其中幾個變量的設置完全違背了常規理論,像是在構建一個通往不可能領域的橋梁。
他的指尖劃過那道深深的劃痕。是張教授自己情緒激動劃下的,還是另有原因?
“李維?你怎麼來了?”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帶着一絲驚訝。
李維猛地回頭,是陳婧,項目組的另一位博士後。她穿着白大褂,手裏抱着幾份文件,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疑惑。
“我……我來找張教授,有點問題想請教。”李維不動聲色地將那張寫着警告的紙條塞進口袋,身體稍稍擋在了記錄本前,“陳姐,你看到教授了嗎?他好像不在辦公室,實驗室也沒人。”
陳婧走了進來,眉頭微蹙:“奇怪,下午例會他都沒參加,這不像他的風格。王主任還問起來呢。”她環顧了一下實驗室,目光似乎在那本攤開的記錄本上停留了一瞬,又自然地移開,“他沒回復你郵件嗎?”
“沒有。”李維搖搖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電話也關機。”
“可能是臨時有什麼急事吧。”陳婧走到自己的實驗台前,放下文件,“教授最近壓力很大,也許是需要一點私人空間靜一靜。那個模型的計算到了關鍵階段,你知道的。”
她的語氣很自然,理由也合情合理。但李維卻捕捉到了一絲不協調。陳婧是張教授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以她對教授工作狂性格的了解,絕不會用“需要靜一靜”這種理由來解釋他的突然失蹤。而且,她剛才看向記錄本的那一眼,太快太輕了,像是刻意避開。
“也許吧。”李維沒有反駁,他轉過身,假裝整理旁邊的儀器,“我再等等看。”
陳婧“嗯”了一聲,開始操作她面前的電腦,屏幕亮起,復雜的數據流開始滾動。實驗室裏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鍵盤敲擊和機器運行的細微聲響。
李維的思緒卻如同沸騰的水。陳婧的反應正常得過了頭,反而加重了他的疑慮。“別相信他們”——這個“他們”是誰?包括陳婧嗎?包括項目主任王教授嗎?甚至……包括學校裏所有認識張教授的人?
他再次看向那未完成的公式,那道刺眼的劃痕像一個冰冷的質問。張教授到底推算出了什麼?他遭遇了什麼?這條突然中斷的公式,和口袋裏的警告紙條,是他在失控前留下的最後信息嗎?
李維感到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升。他意識到,張教授的失蹤絕非小事。這間他熟悉的實驗室,這些他熟悉的同事,此刻在冰冷的燈光下,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看不透的迷霧。
他必須做點什麼。不能只是等待。
趁陳婧專注地盯着屏幕,李維迅速拿出手機,對準那本攤開的記錄本,特別是那未完成的公式和詭異的劃痕,連續拍了幾張照片。動作輕微而快速。
然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陳婧說:“陳姐,那我先回去了。如果教授聯系你或者回來,麻煩告訴我一聲。”
陳婧從屏幕前抬起頭,笑了笑:“好,一定。”
她的笑容依舊溫和,但李維卻從中讀不出任何溫度。
他點點頭,轉身走出實驗室。門在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室內的燈光和嗡鳴。走廊空曠而安靜,他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他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走向圖書館。他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仔細研究手機裏的照片,嚐試理解張教授未完成的推演。那半行公式,或許是唯一的線索。
就在他快要走到圖書館門口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別深究。忘記你今天看到的。”
李維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攥緊了他的心髒。
他猛地回頭,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頭頂的日光燈,發出單調而冷漠的光。
有人一直在看着他。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