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玻璃門反射出李維有些蒼白的臉。他站在門口,手指懸在開門按鈕上,那條短信像冰錐一樣刺入他的腦海。
“別深究。忘記你今天看到的。”
發信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他嚐試回撥,聽筒裏只有“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的機械女聲。這更證實了他的猜測——這不是惡作劇。有人用無法追蹤的方式,精準地在他離開實驗室後,發出了警告。
他們知道他看到了記錄本。他們知道他在調查。
一股冰冷的戰栗感掠過皮膚,他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一個無形的聚光燈下,黑暗中無數眼睛正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他猛地回頭,圖書館前的廣場空曠,只有幾個學生匆匆走過,遠處路燈的光暈在夜霧中顯得模糊而曖昧。看不出任何異常,但這反而更令人不安。
那個監視者,或者那些監視者,完美地融入了背景,像幽靈一樣。
深吸一口氣,李維推開了圖書館的門。空調的冷風撲面而來,帶着舊書和灰塵的味道。相比外面的不安,這裏熟悉的靜謐反而給了他一絲虛假的安全感。他需要理清思緒,而這裏是最能讓他冷靜的地方。
他找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四周被高大的書架環繞,形成一個小小的私人空間。坐下,插上耳機,但並沒有播放任何音樂。他只是需要隔絕外界的聲音,專注於自己的思考。
他拿出手機,調出那張拍下的記錄本照片,將圖片放大,仔細審視着那道未完成的公式和那道突兀的劃痕。
張教授的筆跡他很熟悉,自信而流暢。但這最後的筆觸,充滿了失控的力量。是什麼讓他如此震驚?甚至來不及寫完最後一個符號?
李維嚐試着在腦中進行補完。這個公式模型涉及量子態的非定域性疊加,張教授似乎在嚐試引入一個極其特殊的邊界條件,試圖描述某種…信息傳遞的可能性?不,這聽起來太像是科幻小說了。但那個關鍵的變量設置又指向這個方向。
他打開自己的平板電腦,調出項目組共享的數據庫和之前的論文,試圖找到張教授思路的源頭。他翻閱着近期的實驗數據記錄,一頁頁看過去,大部分數據都在預期之內,符合他們公開發表的理論。
然而,當他翻到大約三天前的一組高頻觀測數據時,他的手指停住了。
這組數據…看起來太平滑了。
不是那種符合理論預測的平滑,而是一種被精心修飾過的、過於完美的平滑。幾個本該出現的量子漲落噪聲點消失了,幾個關鍵讀數的小數點後幾位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規律性。就像是有人用一塊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又用鉛筆輕輕地描上了“正確”的結果。
是張教授自己修改的?爲什麼?爲了迎合某種預期?還是說…有人修改了數據,而張教授發現了?
李維感到後背發涼。如果數據被篡改,那他們整個項目的基礎都可能被動搖。張教授的失蹤,是否與他發現這個有關?那道未完成的公式,是否就是他試圖重新計算或揭露真相的開始?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機照片上那道深深的劃痕。也許,就在他推算到最關鍵的地方,即將觸及核心時,他意識到了危險——或者,危險發現了他。
“別相信他們。”
紙條上的字跡和記錄本上的筆跡,同樣急促,同樣充滿未盡的警示。張教授在試圖告訴他什麼。
李維猛地抬起頭,警惕地環顧四周。書架投下濃重的陰影,寂靜無聲。只有遠處偶爾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和極輕微的腳步聲。一切正常。
但他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那個發短信的人知道他來了圖書館。他們是否也能追蹤到他正在查看的數據?他們是否正通過某個隱藏的攝像頭看着他?
他迅速退出了數據庫,清除了瀏覽歷史,將手機和平板電腦都收進包裏。他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他站起身,裝作若無其事地將幾本攤開的書歸回原處,然後背着包,低着頭,快步向圖書館出口走去。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膜裏咚咚作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看不見的線上。
走出圖書館,夜晚的涼風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需要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宿舍?不行,太容易被人闖入。實驗室?更不可能。
就在他站在台階上,猶豫着該去哪裏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圖書館前的路邊。車型普通,沒有掛牌照,車窗貼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到裏面。
李維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
車門沒有打開。它只是停在那裏,引擎低沉地轟鳴着,像一頭蟄伏的猛獸,沉默地宣示着存在。
過了漫長的十幾秒,仿佛只是一個短暫的停頓,那輛車又無聲地啓動,匯入車流,消失在夜色中。
沒有威脅,沒有接觸。只是一個提醒。
一個無聲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
我們知道你在哪裏。 我們隨時可以找到你。
李維站在冰冷的夜風中,手心全是冷汗。他明白,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張教授留下的謎題,遠比他想象的更危險。
而他,似乎已經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