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剛才敢無聲反抗周圍的閒言碎語,自然是個聰慧有膽氣的。
果然,她也聽出來孫老漢的話外音,卻更扯緊了陳昭的衣角,挑高聲調俏生生開口。
“好讓老伯知曉,奴家是被恩公路上搭救回來的,無以爲報,只仗着恩公心善,才纏着跟來當個奴婢聽使喚,好報答恩公的大恩情!”
“原來是這般……”孫老漢恍然,又被金蓮盯得有些許尷尬,可還是堅持說道:“昭哥兒打小是個正直的,可畢竟只是個白役,又不像旁人那般跟街坊作威作福索要好處,如何能養個使女?”
陳昭剛想解釋說,只是暫時收留她,不料周圍那些人卻又叫喚起來。
“這話說的太對,就你那點俸錢還養使女,不贖回老宅啦?倒不如我幫你養着……哎喲疼疼疼!”
蜜餞果子鋪的老板眼饞不已,忍不住忝着臉開口,跟着便被他家的婆娘揪住了耳朵,翻手便擰了好幾個圈,疼得直叫喚。
衆人哄笑,卻見牙人薛嫂子小跑過來,繞着金蓮轉來幾個圈目光閃亮。
“瞧這模樣定然是被好生調教過的,難得還有姿色身段,聽口風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嘖嘖,昭哥兒,借一步說話?”
“有話直說,不用避人!”
陳昭捏了些環餅吃着,倒想聽她能說出什麼來。
“那我可直說了!”
薛嫂子眼睛轉了轉,“既然是搭救來的,不如交給我,回頭給她尋個富貴多金的大戶人家安身,昭哥兒你贖老宅的銀錢不就有了?”
“恩公!”金蓮頓時花容失色,慌亂看向陳昭。
她被幾番轉賣如今好不容易逃出來,當然不想再去什麼大戶人家。
陳昭擺擺手,卻沉下臉道:“我既然是救人回來,又如何能發賣了她?那跟某些黑了心肝的人牙子有何區別?這種話別再讓我聽到,否則便隨我去班裏走一遭吧!”
薛嫂子聞言嚇一跳,嘟囔了句‘才當幾日差倒還威風起來了’,跟着卻悻悻閉嘴走回去。
陳昭雖只是個白役,背後卻是實實在在的衙門快班,哪怕往常脾氣再好,如今板起臉來自然能唬人,再說了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她薛牙婆哪還敢多嘴?
周圍衆人也都目光閃了閃,一個個悄悄撇撇嘴不爽快起來,卻沒有個敢吭聲的。
倒也有膽子大的,卻是那茶坊爐子旁的王婆,吐着瓜子皮笑出聲。
“好昭哥兒!給衙門當差就該這樣,沒點威風哪能鎮得住縣裏的夯貨?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薛婆子也是好心,幫你惦記着贖回老宅呢不是?”
金蓮見事情還沒罷休,不由得俏臉擔憂。
陳昭卻看向王婆,微微眯眼。
旁人倒還好說,這卻是個真該挨千刀的,畢竟這死婆子最是惡毒,如何幫西門慶非禮潘金蓮,如何毒害武大郎,全是她出的主意!
而且,類似的勾當她幹過可不止這一樁,是個老慣犯了。
王婆被他莫名的眼神嚇到,趕忙道:“昭哥兒可別誤會!老身可不是勸說你賣了這姑娘!只是老身越看她越歡喜,想收了她當幹女兒養,甘願給你些銀子當救命的謝禮呢,可好?”
“給你王婆當幹女兒,還不如賣給薛牙婆呢!”
陳昭冷冷丟下這句話,拎着吃食帶上潘金蓮便走。
街面上都聽出來這是罵王婆比薛嫂子還缺德,響起成片譏笑聲。
王婆老臉羞怒得通紅,灑掉手中瓜子沖着陳昭兩人的背影跳腳罵街。
“天殺的,買個白役真把自己當差爺了?仨瓜倆棗的月錢,還想學那些官人養個如花似玉的使女?還想留着暖床不成?呸!老身等着看你這憨包來求着我談銀錢!”
陳昭懶得理會這老虔婆,潘金蓮卻聽得小臉皺起,不知動了什麼心思。
……
陳昭原本是打算幫着潘金蓮在街上謀個去處的,可見了街上那些人的態度,無奈打消了這個念頭。
只怪金蓮太出挑了……
可往後又該如何安頓她呢?
回到住處陳昭還在琢磨,門外卻很快傳來幾聲低呼怪叫。
原身賃的房子在街尾處,是一排的舊庫房,被隔成了好幾戶朝外租。
地方雖然不大好在屋裏有個裏外間,倒也勉強能容納兩個人休息。
怪叫聲自然是鄰居發出來的,都是些破落戶。
陳昭抬眼才見金蓮挽着袖口露出玉白手臂,奮力提了木盆木桶從外面進來,將木盆擺在陳昭面前,又倒好水。
“爺,遠行勞頓,奴家伺候您洗腳!”
說着話,便跪在地上要去脫陳昭腳上又臭又髒的靴子。
剛進門就忙着過來伺候,她顯然是在感激救命之恩,更感謝沒被胡亂發賣送人。
正更衣的陳昭下意識躲了下,他和原身可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有些不習慣。
跪在地上的金蓮卻仰起精致俏臉,立馬淚光閃動道:“爺,您不讓奴伺候,是不肯留下奴嗎?要賣給薛牙婆還是那王婆子?”
陳昭皺眉:“我既然救了你,又怎會發賣你?你也不用多想,暫且住下遲些再做打算。”
“奴便打算……伺候着您,一直伺候着您!”
“爲何?我可只是個白役,月錢也只有三百五十文,很窮!”
陳昭盯着她,實在是好奇,心道你可是潘金蓮啊!
金蓮遭不住他灼灼的目光,攸得紅了俏臉。
“因爲爺救了我,看我的眼神也幹淨,讓奴心裏沒有過的踏實!”
說着話她害了羞,匆匆低下頭便把陳昭的腳抱在懷裏,開始脫靴子。
還有句話她說不出口,那便是陳昭高大俊朗又有英雄氣概,讓她很心動。
陳昭錯愕,腳底卻猛地發軟,他下意識想勾回腳尖,不料卻被抱緊,無奈,只好由她。
然後便發現,金蓮果然很會伺候人!
不過是個泡腳解乏,卻水溫恰到好處還有溫柔纖手的輕重按捏,水平堪比昂貴的金牌技師,體驗感拉滿!
再瞧着她俏臉認真的模樣,陳昭實在不好多說什麼,便準備回頭再聊。
環餅和肉鮓味道不錯,其他的吃食也一樣,雖然都沒有科技和狠活幫着刺激味蕾,可依然有滋有味。
金蓮還是婢女姿態,不肯上桌,只在旁邊小板凳上吃了兩小口便說飽了,似乎很怕陳昭以養不起她爲由趕她走。
陳昭見勸說無果,天色也已不早便幹脆準備回榻上……他得好好捋捋,以適應這全新的人生。
可陳昭剛回到裏間榻上,不多時,金蓮收拾好外面滅了油燈,卻突然跟了進來。
“何事?”借着門窗透進來的微白月色,陳昭疑惑看她。
床榻邊的金蓮卻久久不語,纖手扯着衣角,內心顯然在劇烈掙扎。
片刻後,她突然鬆手,裙衫毫無征兆的落地!
“爺,奴來給您……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