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寧一覺醒來倒回了嫁入定王府前的歲月。
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從窗戶看了出去,簡樸的農家小院裏,阿娘正在院子裏曬着草藥。
她是喝下一碗止咳的湯藥後毒發身亡的,那碗湯藥是她自己親手熬制的,何況她懂些藥理,若是直接在碗中下毒也不難識破,除非是藥材用毒藥浸泡過,毒性滲透進藥材本身,也就是說,下毒的人應當不是身邊服侍的下人,否則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可她在定王府內宅低調隱忍,就是管事的婆子也能給她幾分臉色,又談何與人結怨?
莫非是枕邊人?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柴晞與她成親本就不是情投意合,何況他心裏還有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當年她無意中救了深受重傷的柴晞,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則,她不顧男女之防日夜守在床邊,悉心照料了他大半個月,才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後來定王府的人找上了門,派人將他接了回去,看着他被侍衛扶上馬車的那一刻,她內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沖動,鬼使神差的,居然主動要求跟着他回去再照顧他到痊愈爲止。
領頭的侍衛只當她是一片醫者仁心,感動萬分,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
就這樣,她稀裏糊塗地進了定王府,對外說是專門照顧柴晞的醫女,可定王府年輕漂亮的小丫鬟看她的臉色充滿了敵意。
後來有一日,定王妃將她叫去跟前,問她是否願意嫁給柴晞。
晏寧問爲什麼,定王妃拉着她的手笑着說定王府向來看重女子品德,自己救了柴晞的性命,又不辭辛勞地照顧了他數月,這份舍己救人的品德最是可貴。
定王世子迎娶平民女子爲妻,知恩圖報、重情重德,很快傳遍了整個宣城,贏得了平民百姓們無數贊譽。
就這樣她揣着一顆欣喜與不安交雜的心嫁給了柴晞。
只是後來,她還是從丫鬟口中得知,她之所以能嫁給他,乃是因爲他當時執意要娶青梅竹馬的傅婉瑩爲妻,定王妃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極力阻擾這門兩情兩悅、門當戶對的親事,他賭氣之下說那就娶晏寧爲妻,本是以此要挾定王妃妥協讓步,畢竟身爲皇親貴胄的王室若是娶一個出生鄉野的平民爲正妻,那可是要在諸多宗親裏抬不起頭的。
誰承想定王妃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就這樣陰錯陽差地,晏寧成了定王府的世子妃,只是她這個世子妃當的那叫一個憋屈啊。
柴晞從小衆星拱月般長大,文武兼備,氣度不凡,性子卻也十分倨傲,總是揚着下巴挑她的毛病,嫌她不懂風雅、毫無情趣,整日只知埋頭侍弄花草。
定王妃起初還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她身上,讓自己的心腹鄭嬤嬤來教導她禮儀舉止,平日裏也願意帶她出門交際,只是她野蠻生長了十幾年,突然被這麼拘着學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越是有心學好越是出錯,鬧出了不少笑話,不知被多少貴婦千金背地裏嘲諷上不了台面,漸漸地,定王妃絕了想要將她培養成當家主母的心思,只囑咐她多生幾個孩子。
夫君不喜,婆婆嫌棄,晏寧在定王府過的很不快樂。
晏寧看着勞碌的阿娘,想着自己這些年遭受的委屈,默默流下眼淚。
她雖然出生不顯,可也是母親捧在手心長大的,前世爲了那虛幻縹緲的愛慕,竟妄想用一顆熾熱的心去焐熱一塊不屬於自己的冰冷石頭,到頭來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
好在老天有眼,讓她回到了還沒遇到柴晞之前,只是可憐她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兒,沒有了她的庇護還能如期長大嗎?
被害之前,她偶然聽聞皇宮傳來旨意,要定王府全部家眷年底入京團圓。
想必是柴晞得知此事,急於讓她騰出世子妃之位,進京後好設法迎娶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若是娶了新婦進府,繼母又豈能容下她的孩兒?
“寧姐兒,你醒了?”何氏走了進來,伸手探了探她額頭:“可算是退燒了,你想吃什麼,娘給你做去?”
晏寧雙眼噙着淚珠:“阿娘,我想你了。”
“你這孩子,怎麼還矯情上了,阿娘不是一直都在這嘛。”何氏帶着幾分嫌棄的口吻,卻還是伸手抱了抱她。
前世,她嫁入定王府的第二年,定王府的人不想被人詬病親家還是面朝黃土的鄉下人,給母親和弟弟在宣城置辦了一個宅子。
雖住的近了,母親卻不肯來看她,說自己是鄉下人不懂禮數,免得讓她在王府沒了臉面。
“齊哥兒哪去了?”晏寧問道。
“你弟弟去後山采菌子去了,他見你病了幾日,一大早就進山去了,說是采回來給你做菌菇湯補補身子。”何氏笑吟吟道。
她雖然寡居多年,但所幸一雙兒女乖巧懂事,一家三口雖然過的清貧了些,但這日子溫暖有盼頭。
糟了!
她記得前世便是這一天遇到的柴晞。她去後山找齊哥兒,見三個黑衣蒙面人正圍攻着一個白衣男子。
那白衣男子一開始還能招架幾分,漸漸被對方來勢洶洶的攻勢打的節節敗退,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她躲在暗處,拿起手中平時用來射鳥的彈弓,一把彈出好個石子,那蒙面人許是以爲有援兵到了,頃刻間沒了蹤影。
若是歹徒還如前世般設下埋伏,齊哥兒豈不是危險?思及此,她顧不得剛好的身子,穿上鞋子便往後山跑去,徒留何氏焦急的喊聲在身後響起。
後山是一片鬆樹林,林中有一條進城的小路,平時少有人經過,晏寧經常進山撿柴采藥,射兔打鳥,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了。
她還清晰的記得前世柴晞被歹徒襲擊的位置,拔腿直奔那裏而去,還離的有十米開外,便聽到一陣打鬥聲。
她心裏焦急,不由得加快腳步,果然見不遠處的樹林裏,齊哥兒躲在樹幹後面,探出半個腦袋看着前方不遠處的打鬥。
順着他視線望去,三個黑衣人圍攻着的白衣男子,不是柴晞又是誰?
要救他嗎?她在心裏問自己。
她內心是猶豫的,回想前世的不堪遭遇,自從救下他,命運好似跟她開玩笑般對她百般捉弄,先是讓自己對他暗生情愫,而後一廂情願地成爲他的妻子,困在那四方宅院裏受盡冷落嘲諷,最後又莫名其妙地喪了命。
重生一世,她不想再與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可若是見死不救,身爲醫者她也做不到,何況那人還與她有過夫妻之實,是她孩子的父親,那些同床同枕的日子,縱然沒有你依我儂的甜蜜,也真實平淡地共度過好幾年的時光。
忽的,一個黑衣男子一劍刺中柴晞的左肩,他“噗”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直直地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