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不是童話,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完美的結局。
——題記
花店門前的海螺風鈴,被門縫裏擠進來的風輕輕一吻,發出一串清越空靈的低鳴,叮叮咚咚,像是遙遠深海捎來的回響。簡憶正埋着頭,修剪着一大捧香檳玫瑰過長的枝莖。她頭也沒抬,聲音帶着一絲長久站立後的輕微疲憊,卻依舊溫和:“歡迎光臨123花店,需要什麼花?”
空氣裏浮動着百合的甜香、雛菊的微澀,還有剛灑過水的泥土溼潤氣息。簡憶剪下最後一根斜刺出來的細枝,才直起身子。
來人身形頎長,白色的襯衫勾勒出完美的肌肉曲線。
“我想看看婚禮用的花束。”一個溫潤的男聲回答。
看到他的第一眼,簡憶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僵滯在原地,後背發麻,腦袋裏嗡嗡的,身體功能好像一瞬間全部喪失,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視線卻像生了根一樣扎在男人身上。
曾經見過與沈孟毅八分相似的人,連眼尾那顆淚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但只需一眼,簡憶就知道那不是沈孟毅。
而眼前這個人,輪廓比記憶中的少年更加鋒利,眉宇間沉澱着歲月打磨過的痕跡,卻讓簡憶渾身的細胞都在尖叫。
簡憶不由自主地向前挪步,直到看清他眼角的淚痣,還有...那根褪了色的紅繩。
心髒突然重重砸在肋骨上,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沈...孟毅...”簡憶強忍淚水,聲音抖得不成調,像是怕驚碎一場易醒的夢。
他聞聲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投向簡憶。
那目光像是看一個初次見面、毫無瓜葛的陌生人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沒有半分探尋,只有純粹的疑惑和被打擾的疏離。
“什麼?”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頭,聲音裏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不解,禮貌而疏遠。
“沈...孟毅...”這三個字在唇齒間碎裂開來。
男人眉心的褶皺加深了些許,他輕輕搖頭,語氣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平和:“抱歉,老板,你認錯人了。”
怎麼會錯呢?
刻在骨頭裏的名字,融進血脈的輪廓。
這輩子簡憶什麼都可能認錯,唯獨不會認錯沈孟毅,因爲他是簡憶的半條命。
喬伊連忙拉住簡憶。
“不好意思,你和我姐妹的未婚夫太像了,她太想念他了,誤把你認成他了,真的不好意思!”
“沒事的”
“請問你要什麼花呢?”
“我晚點再來看....你們先忙...”
簡憶見他要走剛要跑出去,就被喬伊拉住了。
“憶憶,沈孟毅他已經不在了....你清醒點。”
簡憶一臉激動緊握着喬伊的手。
“伊伊,你相信我,他真的是孟毅,真的,我不會認錯的。”
“我不會認錯的......我不會認錯的...孟毅還活着....還活着....”
老天爺啊,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爲什麼要讓有情人分離......
簡憶和沈孟毅在一起8年,爲什麼讓沈孟毅剛求婚不久就離去。
“時間會沖淡一切的一切的,會沒事的...”喬伊滿臉心疼抱着簡憶溫柔地撫摸着腦袋。
自從那天起,簡憶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任由喬伊怎麼說,怎麼安慰都不出來,仿佛回到了得知沈孟毅出事那段日子。
喬伊看着眼前的場景,心急如焚.....突然想起沈孟毅的書信。
「親愛的憶憶:
見信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你已經成爲沈太太了。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了你,讓我平凡的生命裏有了最燦爛的光。
你總是說我運氣很差,買彩票連五塊錢都中不了,可你知道嗎?遇見你,已經花光了我這輩子所有的好運氣。
八年的時光,從青澀到成熟,從校園到婚紗,我們一路跌跌撞撞,卻始終緊握着彼此的手。記得你總愛拉着我去逛花市,說每一朵花都有它的故事,而我們的故事,比任何一朵花都要美。你捧着向日葵時笑得比陽光還燦爛,你說玫瑰太俗氣,卻在我送你第一束向日葵時紅了眼眶......那些細碎的溫柔,我都記得。
我曾許諾你,等我們老了就去開一家小小的花店,店名就叫“123”簡單,好記,就像我們的愛情,“1生2人3餐四季”不需要太多華麗的修飾,只要你在,就是最好的日子。
你可以每天修剪你喜歡的花枝,而我負責給客人包裝、算賬,偶爾偷懶,坐在藤椅上看着你忙碌的背影,偷偷拍下你鬢角的白發和笑容。
那時候,陽光會透過玻璃窗灑進來,花瓣上的露珠閃閃發亮,而我們,依舊像年輕時一樣,笑着嫌棄對方,卻又離不開彼此。
最後,我想對你說:沈太太,餘生請多指教。我會用一輩子去兌現那句“我願意”,就像八年前牽起你的手時,從未想過放開。
愛你的沈孟毅」
念到這裏,喬伊的聲音也哽咽了,簡憶聽到信跑出來,抱着那封信,重新縮回到那個冰冷的牆角,整個人蜷成一團,把臉深深埋進膝蓋和信紙之間。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喉嚨裏發出小動物受傷般的嗚咽,過了許久,那嗚咽聲漸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亂卻執着的低語,一遍又一遍,如同最虔誠的經文:
“我得好好經營123……好好經營……123花店……得好好經營……”
喬伊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滾燙的淚水終於也奪眶而出,她慢慢走過去,沒有試圖拉簡憶起來,只是挨着她,在那道狹窄的陽光旁,同樣靠着冰冷的牆壁坐下,將頭輕輕抵在好友顫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