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自動門滑開時,林雨晴正盯着培養皿中那株不該存在的植物發呆。她的指甲無意識地刮擦着左手腕內側的舊疤痕——那是十五歲生日那天留下的,當時父親又一次錯過了家庭聚會,選擇留在實驗室觀測某個“可能改變人類對生命認知“的基因突變。
“林博士?”助手陳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您又通宵了?”
林雨晴眨了眨酸澀的雙眼,實驗室的LED燈光在她視網膜上留下青藍色的殘影。牆上的數字時鍾顯示05:17,窗外新加坡科學園的輪廓剛剛開始被晨光勾勒。
“這批樣本出現了異常反應。”她沒有轉身,聲音因爲長時間不說話而略顯嘶啞,“你看這個。”
她側身讓出觀察位,陳明湊近顯微鏡,隨即倒吸一口冷氣:“這不可能...”
培養皿中的擬南芥——一種常用的模式植物——本該呈現出健康的綠色。然而現在,它的葉片上布滿了詭異的藍色脈紋,在紫外燈照射下發出微弱的熒光。更令人不安的是,這些紋路形成了精確的幾何圖案,與林雨晴三天前在新聞上看到的某個畫面驚人地相似:埃及吉薩金字塔新發現的密室牆壁上的符號。
“什麼時候開始的?”陳明問道,手指懸在記錄平板上方。
“昨晚23:30左右。”林雨晴揉了揉太陽穴,“我正在分析它們的葉綠體基因組,突然監測系統報警——所有樣本同時開始異常光合作用,效率提高了近300%。”
她調出全息投影,顯示出一組波動劇烈的數據曲線。時間戳顯示異常恰好發生在全球七大古文明遺址儀器集體激活的同一分鍾。
陳明咽了口唾沫:“您認爲這和那個...深空信號有關?”
林雨晴沒有立即回答。她走向實驗室角落的安全櫃,生物識別鎖在掃描她的虹膜後輕聲開啓。櫃中是一個老式金屬標本箱,邊緣已經磨損,標籤上用褪色的墨水寫着“林氏雜交系-第47代”。
“幫我準備PCR儀和全基因組測序設備。”她取出箱子,聲音異常平靜,“我要把這些樣本和十五年前的原始標本做比對。”
陳明猶豫了一下:“林博士,這些是...您父親的...”
“我知道它們是什麼。”林雨晴打斷他,手指緊緊攥住標本箱把手,“所以才必須現在做。”
當實驗室只剩下她一人時,林雨晴終於允許自己的手微微發抖。她打開標本箱,裏面整齊排列着十二支冷凍管,每支都標有精確的日期和編號。最舊的一支已經近二十年了——那是父親失蹤前留給她的最後一批樣本。
“你到底做了什麼,爸爸...”她輕聲自語,取出對應的冷凍管。
工作台的光線照亮了她左手腕上的疤痕。那天她劃破皮膚後,父親連夜趕回家,卻沒有道歉,而是興奮地講述着他的新發現——某些植物基因組中隱藏着非地球起源的編碼片段。當時她認定這只是父親又一次爲了逃避家庭責任而編造的荒謬借口。
直到三個月後,父親帶着那些筆記和樣本消失在婆羅洲雨林中。
林雨晴搖搖頭,強迫自己回到當下。她熟練地提取樣本DNA,準備進行聚合酶鏈式反應。儀器運轉的嗡嗡聲填滿了實驗室,卻無法驅散她腦海中那個揮之不去的問題:如果父親是對的怎麼辦?如果那些看似瘋狂的筆記中確實包含着某種超越人類認知的真相?
“結果出來了。”陳明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她差點打翻試管,“您應該看看這個。”
林雨晴轉向主屏幕,全基因組比對結果正在顯示。兩條DNA序列並排呈現,一條來自今早的異常樣本,另一條來自十五年前的原始標本。計算機標記出了數百個差異位點,但最令人震驚的是中央那個長達137鹼基對的片段——兩者完全一致,而且...
“這不是任何已知生物的序列。”林雨晴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甚至不符合地球生命的鹼基配對規則。”
陳明瞪大眼睛:“但...這怎麼可能?植物怎麼會有非地球DNA?”
林雨晴突然站起身,動作太猛導致轉椅撞在身後的儀器架上。她沖向辦公室,從抽屜最底層抽出一本破舊的皮面筆記本——父親失蹤後,她從實驗室偷偷保存的唯一一件遺物。
她快速翻到中間某頁,手指顫抖地停在某個手繪圖表上:一組精確的鹼基序列,旁邊標注着“第47代雜交系核心編碼”。
與屏幕上的未知片段完全一致。
“老天...”陳明在她身後低呼,“您父親十五年前就預測到了?”
“不是預測。”林雨晴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桌子,“他植入了這段編碼。”
實驗室陷入詭異的沉默,只有散熱風扇的嗡嗡聲填補着空白。林雨晴的思緒飛速轉動,拼湊着那些曾經被她當作瘋言瘋語的片段:父親關於“星際基因”的理論,關於某些植物可能是“宇宙信息儲存系統”的假說,以及他最後那條語焉不詳的信息——“當星星開始唱歌時,喚醒沉睡的園丁”。
“林博士,我們應該報告——”
“不。”林雨晴猛地抬頭,“先弄清楚這段編碼的功能。準備葉綠體分離程序,我要看它在細胞器層面的表達。”
接下來的六小時裏,他們像外科醫生般解剖着這些異常植物。隨着數據不斷積累,一個令人不安的圖景逐漸清晰:那段外星序列並非隨機插入,而是精確地整合進了葉綠體的光合系統II核心蛋白編碼區。理論上,這應該導致植物死亡,但相反,它創造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光能轉化機制。
“這些蛋白質結構...”林雨晴放大電子顯微鏡圖像,“它們像量子天線,能夠捕獲遠超出可見光譜的能量。”
“包括那個深空信號的頻率?”陳明問道。
林雨晴突然僵住了。一個可怕的假設在她腦中成形:如果這不是巧合呢?如果父親確實知道某種即將到來的宇宙事件,並特意設計這些植物作爲...某種接收器?
她轉向窗外的天空,盡管明知那個信號源在柯伊伯帶外,肉眼不可見。父親筆記中的那句話在她腦海中回蕩:“當星星開始唱歌時...”
“我需要更多樣本。”她突然說,“原始雨林中的野生種系。”
陳明臉色變了:“您是說婆羅洲?那裏現在是'純人類陣線'的控制區,他們對任何基因改造研究都...”
“我知道風險。”林雨晴已經開始收拾裝備,“但我必須知道父親最後去了哪裏,以及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警報聲打斷。實驗室主屏幕上,所有培養皿中的植物突然同步抖動起來——盡管沒有風,沒有任何物理擾動。它們的葉片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藍色脈紋亮度劇增,在紫外線下幾乎變成白色。
“它們在...回應什麼?”陳明後退一步。
林雨晴沖向監控系統,調出實時頻譜分析。一個熟悉的模式出現在屏幕上:6小時11分22秒的精確脈沖,與那個深空信號完全一致的周期,但強度微弱得多——像是某種回聲,或者應答。
“它們在接收那個信號...”林雨晴的聲音因震驚而嘶啞,“然後發送某種反饋...”
監控攝像頭突然發出刺耳的噪音,鏡頭自動轉向工作台。林雨晴本能地撲向最重要的樣本,卻看到一幕超現實的場景:一株較大的植物突然劇烈抖動,頂端花萼如手指般蜷曲,然後彈射出一粒種子——精確地擊中了攝像頭的鏡頭中心。
隨着火花四濺,那個監控探頭徹底報廢。
實驗室陷入詭異的沉默。林雨晴和陳明面面相覷,兩人眼中都是同樣的震驚:這不再是被動反應,而是有目的的行爲。這些植物知道自己在被觀察,並且采取了對應措施。
“這已經超出了基因工程的範疇...”陳明的聲音發抖,“它們表現出智能行爲...”
林雨晴的視線落在被摧毀的攝像頭上,一粒發着微光的藍色種子嵌在碎裂的鏡頭中央。她小心地靠近,用鑷子取下那粒種子,放在電子顯微鏡下。
放大圖像顯示,種子表面布滿了與父親筆記中完全一致的符號——那些她曾以爲是某種加密標記的圖案。
“陳明,”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幫我準備最快的交通工具。”
“去哪裏?”
“吉薩金字塔。”林雨晴盯着那粒種子,“如果這些符號真的是某種語言,那麼那裏可能有懂得閱讀的人。”
她沒說出後半句話:或者非人的東西。
當林雨晴收拾最後一件裝備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一條加密信息,發件人一欄只有一個字母“Y”。內容簡短得令人不安:
“別相信那些植物。它們不是接收器——是發射器。來找我,帶上你父親的筆記。坐標附後。”
林雨晴盯着信息看了許久,然後刪除了它。但在此之前,她已經記住了那個坐標——瑞士阿爾卑斯山脈深處的某個地點。
窗外,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實驗室的植物樣本上。那些藍色脈紋似乎對陽光產生了反應,開始緩慢地重新排列,形成新的、更加復雜的圖案。
就像在準備發送另一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