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七分，N市。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粘稠氣味，像是什麼東西在高溫下緩慢腐爛發酵後，又被摻進了廉價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整座城市被一種死寂的厚重包裹着，連平日聒噪的鳥雀都消失了蹤跡。王斌蜷縮在出租屋那張吱嘎作響的電腦椅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鉛。電腦屏幕幽幽地亮着，是他那慘淡的遊戲直播間後台數據——在線人數：3。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揉了揉幹澀發紅的眼睛。熬了一整夜，試圖用幾場酣暢淋漓的《絕地求生》直播挽回點人氣，結果顯而易見。彈幕稀疏得可憐，偶爾飄過一兩條，也大多是“主播菜得摳腳”、“溜了溜了”之類的嘲諷。胃裏空空如也，發出細微的抗議聲，提醒着他冰箱裏僅剩的那半包掛面也快見底了。生活就像這間狹小、堆滿雜物、散發着隔夜泡面味的出租屋，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隨手點開一個網頁新聞彈窗。標題觸目驚心：“N市‘超級流感’持續蔓延，各大醫院呼吸科人滿爲患！”配圖是戴着口罩、眼神疲憊麻木的市民排着長隊。新聞底下零星幾條評論，語氣充滿了事不關己的戲謔。
“呵，又是流感？每年都來這麼幾波，大驚小怪。”
“小感冒而已，多喝熱水啦！”
“瞎操心啥，該吃吃該喝喝，N市人啥大風大浪沒見過？”
王斌煩躁地關掉網頁，一股無名火窩在心裏。沒人重視？他昨天去樓下小超市囤貨，貨架上的泡面、餅幹早就被掃蕩一空，連衛生紙都成了緊俏物資。空氣裏那種若有若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腐敗的味道，越來越濃了。這他媽能是小感冒？他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手機屏幕，幾個本地群聊都在瘋狂刷屏，恐慌像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暈染開。
“XX醫院太平間！太平間出事了！看門的張大爺說…說裏面的屍體…動了！！”後面跟着一連串驚恐的表情包。
“放屁吧你！造謠犯法的！”
“真的！我表姐在醫院當護士，剛發消息說急診那邊亂套了！有…有‘病人’在咬人！保安都壓不住！”這條信息後面附了一張極其模糊、抖動劇烈的照片，隱約能看到醫院走廊裏幾個扭曲糾纏的人影，背景是刺眼的紅色警示燈。
王斌的心髒猛地一縮，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沖到窗邊，一把扯開那層薄薄的、積滿灰塵的窗簾。清晨灰蒙蒙的光線涌進來，街道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
街對面那家他常去的“老王包子鋪”，卷簾門被暴力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扭曲的鐵皮猙獰地卷曲着。幾灘深褐色的、粘稠得幾乎發黑的東西潑灑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旁邊散落着幾個踩扁的、沾滿污跡的白色塑料餐盒。一只斷掉的高跟鞋孤零零地躺在污跡邊緣，尖銳的鞋跟反射着冰冷的光。
更遠處，一輛警車側翻在人行道上，車頂的警燈還在徒勞地旋轉閃爍，發出單調而急促的藍紅光芒。車旁，幾個穿着藍白條紋病號服的“人”，動作僵硬而怪異，正以一種緩慢但不可阻擋的勢頭，圍向一個被逼到牆角、揮舞着公文包徒勞抵抗的男人。其中一個“病人”猛地撲了上去，撕咬的動作帶着一種非人的、野獸般的凶狠。
“嘶……”王斌倒抽一口冷氣，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住。那模糊群聊裏的照片，那驚恐的只言片語，在這一刻化作了眼前活生生的、帶着血腥味的恐怖圖景！不是謠言！是真的！
就在這時——
嗚——嗚——嗚——！
淒厲、悠長、穿透力極強的防空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城市的死寂！這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每個人的耳膜和心髒！
幾乎同時，窗外遠處的天際線傳來一陣低沉的、持續不斷的轟鳴。王斌猛地抬頭望去，只見城市邊緣的天空中，數個巨大的、橄欖綠色的影子正高速掠來。那是武裝直升機！機腹下懸掛的武器反射着冷硬的金屬光澤，螺旋槳攪動着渾濁的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它們目標明確，直撲城市幾個重要的出入通道！
更遠處的地平線上，卷起了漫天煙塵。煙塵之中，隱約可見成片成片移動的墨綠色——那是鋼鐵洪流！無數軍用卡車、輪式裝甲運兵車、甚至主戰坦克的輪廓在煙塵中若隱若現，履帶和車輪碾過路面的沉重聲響，即使隔着遙遠的距離和高樓，也隱隱傳來，如同沉悶的鼓點，敲打在瀕死城市的殘骸上。
封鎖！
這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王斌的腦海裏。龍國最高層反應過來了，但這反應，是徹底的隔絕！是冰冷的鐵壁！N市，被徹底放棄了！他成了這座巨大墳墓裏，一個微不足道的陪葬品！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王斌。他雙腿一軟，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出租屋的牆壁仿佛都在警報聲和軍隊的轟鳴中震顫。完了！全完了！他只是一個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小主播，沒有食物儲備，沒有武器，甚至沒有強健的體魄，在這煉獄裏，他連一天都撐不下去！
就在這絕望的頂點，一個冰冷、毫無起伏、卻帶着奇異穿透力的機械合成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在他大腦深處響起：
【檢測到宿主處於高威脅末日環境...符合綁定條件...】
【‘末世直播系統’初始化中...】
【綁定成功！宿主：王斌。】
【系統核心功能：鏈接全球直播網絡，實時收集觀衆情緒波動（恐懼、興奮、震驚等）轉化爲‘情緒值’。情緒值可在系統商城兌換生存物資。】
王斌整個人都懵了，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他下意識地左右張望，出租屋裏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傳來的混亂聲響，空無一人。幻覺？還是臨死前的神經錯亂？
【新手引導啓動。請宿主嚐試開啓直播。】
那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開…開直播？”王斌的聲音幹澀嘶啞，像是砂紙在摩擦，“現在？外面…外面那些東西…”他腦中閃過樓下那病號服撲咬活人的恐怖一幕，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是的。直播是收集情緒值的唯一途徑。系統將自動接入全球最大直播平台‘寰球視界’，並強制進行首頁置頂推送。請宿主立即執行。】系統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着一種掌控生死的漠然。
王斌的呼吸急促起來，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求生的本能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荒謬感。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回電腦椅，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鼠標。他點開自己那個幾乎長草的“遊戲小斌”直播間，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那個鮮紅的“開始直播”按鈕。
嗡！
電腦屏幕瞬間被直播窗口占據。預想中熟悉的、只有寥寥幾個機器人的直播間界面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簡潔到冷酷的黑色界面，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不斷跳動的猩紅色數字——在線人數！
數字如同瘋了一般瘋狂飆升！
1000... 5000... 10000... 50000... 100000... 300000...
幾乎在直播開啓的瞬間，那個數字就突破了王斌過去直播生涯總觀看人數的百倍、千倍！並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與此同時，如同海嘯般的彈幕洪流瞬間淹沒了屏幕右側的聊天區，速度快得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具體文字，只留下一片飛速滾動的、令人眼花的彩色光帶！
“Holy Shit! 這是哪裏？真實的喪屍？！”
“上帝啊！鏡頭！鏡頭對準窗外！那是在吃人嗎？！”
“主播還活着？快跑啊！！”
“特效？這特效也太逼真了！哪個電影公司的宣傳？”
“坐標顯示是龍國N市！新聞剛報的封鎖！是真的！！”
“主播別發呆！快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
“打賞了！快！想辦法活下去！”
王斌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轟鳴。他下意識地轉動電腦椅上那個廉價攝像頭，將鏡頭緩緩對準了窗外那片人間地獄。鏡頭裏，街道上更多的“人影”在漫無目的地遊蕩，動作扭曲僵硬。遠處那輛側翻的警車旁，那個被撲倒的男人已經停止了掙扎，只剩下間歇性的、微弱的抽搐。而那幾個穿着病號服的“人”，正圍在那裏，埋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和咀嚼聲……濃稠的深色液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蜿蜒流淌，不斷擴大。
【滴！檢測到強烈恐懼、震驚情緒...情緒值+1... +3... +5... +10... +20...】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如同背景音，在王斌意識深處快速刷屏。那個代表“情緒值”的數字，在直播界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翻滾！
“家…家人們…”王斌聽到自己幹澀、帶着劇烈顫抖的聲音從麥克風裏傳出去，回蕩在數百萬全球觀衆的耳邊。他看着鏡頭裏自己那張因極度恐懼和荒謬感而扭曲的臉，看着窗外那煉獄般的景象，一個極其不合時宜、甚至帶着點黑色幽默的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躥了上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想擠出一個職業主播面對觀衆時的、哪怕是最僵硬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在窗外血色的背景和彈幕的瘋狂滾動下，顯得格外詭異和絕望。
“新…新進來的家人們…”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硬擠出來的，“點…點個關注…主播…主播給你們表演個絕活…”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因爲僵硬和恐懼而顯得無比笨拙。他踉蹌着沖到狹小的廚房門口，抄起了靠在牆角、用來疏通下水道的那根沉重的、鏽跡斑斑的鑄鐵水管。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帶着沉甸甸的分量，竟奇異地給了他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他拖着水管，像個蹩腳演員走向舞台中央一樣，挪到窗戶邊，盡量讓鏡頭能同時捕捉到他和他指向的目標——樓下街道上，一個穿着破爛西裝、動作異常遲緩、正背對着他們這棟樓，在垃圾桶旁漫無目的徘徊的喪屍。
“看…看到那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白領精英’沒？”王斌的聲音依舊在抖，但一絲屬於他遊戲主播時代的、強行鎮定的“控場感”開始極其艱難地冒頭，盡管被恐懼浸泡得變了形，“老鐵們…火箭…火箭刷起來！主播…主播給你們表演一個…呃…遠程精準爆頭！禮物到位…馬上開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喊出這番話的。是系統帶來的刺激？是幾百萬觀衆帶來的巨大壓力？還是純粹的絕望之下催生的瘋狂？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當他把那根沉重的鑄鐵水管像投標槍一樣，用盡全身力氣朝着樓下那個蹣跚的“西裝喪屍”狠狠擲出去的時候，一股混雜着恐懼、荒謬和孤注一擲的強烈情緒，如同電流般擊中了他。
呼——！
水管在空中劃過一道沉重而笨拙的弧線。
咚！
一聲悶響。準頭差得離譜。鏽跡斑斑的水管沒有砸中喪屍的腦袋，而是狠狠砸在了它前方半米處的垃圾桶鐵皮蓋子上，發出巨大的噪音，金屬垃圾桶被砸得劇烈凹陷變形。
巨大的聲響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遊蕩者的注意！包括那個“西裝喪屍”在內，至少七八個扭曲的身影猛地轉過頭，灰白渾濁的眼珠，齊刷刷地、毫無生氣地鎖定了王斌所在的這扇四樓窗戶！
“吼——！”
低沉、充滿純粹飢餓和破壞欲望的嘶吼聲，如同來自地獄的回響，瞬間連成一片！那些原本遲緩的身影，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瘋狂地朝着他所在的這棟居民樓撲來！它們撞擊着樓下的防盜門，抓撓着牆壁，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直播彈幕徹底爆炸了！滾動的速度達到了極致，只剩下模糊的彩色光帶！代表恐懼和震驚的情緒值如同火箭般再次瘋狂飆升！
【滴！檢測到海量強烈恐懼、震驚、興奮（？）情緒...情緒值+100！+200！+500！首次突破1000點！商城功能激活！新手禮包（1000情緒值檔）已發放至儲物空間！請宿主查收！】
系統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急促。
王斌的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看着樓下那些瘋狂沖擊着樓道的恐怖身影，聽着那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的抓撓和撞擊聲，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他。但這一次，那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儲物空間？新手禮包？”他嘶吼着，幾乎是連滾滾爬地撲向電腦。意念所至，一個只有他能看到的、如同遊戲背包般的虛擬界面瞬間在眼前展開。第一個格子裏，靜靜地躺着一個樸素的包裹圖標。
提取！
光芒一閃，一個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屬物體憑空出現在他腳邊的地板上。
那是一把短柄消防斧。斧刃閃爍着森冷的寒光，厚重而鋒利，木質斧柄上纏繞着防滑的布條。
與此同時，樓下單元入口處，那扇不算太結實的防盜門，終於在持續不斷的瘋狂撞擊下，發出了令人心碎的、金屬扭曲斷裂的呻吟！
“哐當——！”
門，被撞開了！
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着令人血液凍結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涌入了黑暗的樓道，正沿着樓梯，一層一層，瘋狂地向上逼近！
王斌猛地彎下腰，一把抓住了消防員冰冷的斧柄。那沉甸甸的、充滿力量感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奇異地壓下了部分恐懼，點燃了某種在絕望中迸發的凶悍。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插着插銷的木門，門外，就是地獄。
他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對着那瘋狂滾動的彈幕，對着那數百萬屏息凝神的觀衆，扯出一個混合着恐懼、瘋狂和孤注一擲的猙獰笑容。
“家人們…”他嘶啞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帶着金屬般的顫音，“喪屍…上樓了！想不想看…主播…現場砍活？！”
他雙手緊握斧柄，橫在身前，擺出一個極其業餘卻拼盡全力的劈砍姿勢，身體因爲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眼睛卻死死鎖定着那扇隨時可能被撞開的門板。
“火箭！火箭在哪裏？！禮物刷起來！氣氛搞起來！”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在狹窄的出租屋裏回蕩，“主播…開席了！”
沉重的腳步聲和令人作嘔的嘶吼聲，已經沖上了三樓，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四樓！每一步都像踩在王斌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上。門外，是無窮無盡的飢餓活屍；門內，是手握利斧、背靠幾百萬觀衆、眼神瘋狂閃爍的小主播。
生存還是毀滅？砍殺還是被撕碎？這場用生命做賭注的瘋狂直播，才剛剛拉開血腥的帷幕。
……
十四天。
十四天的時間，足以讓一個名字從無人問津的角落，登上全球流量巔峰的王座。
王斌的名字，如今就是“生存”的代名詞。他的直播間，是通往地獄前線的唯一窗口，是數百萬、數千萬觀衆在安全區裏，尋求刺激、見證人性、甚至寄托某種扭曲希望的聖地。
此刻，他正身處一棟二十層寫字樓的頂層。這裏曾是一家風光無限的科技公司，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破碎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毫無生氣的N市全景。高樓如同沉默的墓碑，街道上，那些移動的黑點，是永不疲倦的獵食者。城市邊緣，那道由軍隊構築的、閃爍着冰冷金屬光澤的鋼鐵封鎖線，如同給這座城市套上了一個絕望的絞索。
王斌靠在一張還算完好的豪華老板椅上，姿態甚至帶着點末世梟雄的慵懶。他面前架設着專業的直播設備——高清防抖攝像頭、指向性麥克風、甚至還有一個便攜的小型補光燈。這些，都是用滾滾而來的“情緒值”從系統商城裏兌換的頂級裝備。他的裝備也鳥槍換炮：一身輕便卻堅韌的黑色戰術背心，上面掛滿了彈匣包（雖然大部分是空的，用來裝系統兌換的壓縮餅幹和水袋），腰間別着那把沾滿暗褐色污跡的短柄消防斧，手裏把玩的，則是一把閃着烤藍幽光的格洛克17手槍——這是他三天前用一場驚心動魄的“銀行金庫探險”直播賺到的天量情緒值換來的寶貝。
“感謝‘末日求生愛好者’大佬刷的十發超時空戰艦！老板大氣！老板硬邦邦！”王斌對着鏡頭，熟練地抱拳拱手，臉上是經過刻意調整的、混合着疲憊、堅毅和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剛進來的新家人們，點個關注不迷路！主播王斌，帶你領略N市末日風情！”
彈幕一如既往地瘋狂滾動：
“斌哥牛逼！昨天超市突圍那段太帥了！斧頭掄得飛起！”
“主播主播，今天整什麼新活？表演個手槍爆頭十連殺？”
“看後面！窗戶外面！好像有東西在爬！”
“斌哥小心啊！感覺今天氣氛不太對…”
“打賞了！斌哥表演個胸口碎喪屍！”
“主播，軍方封鎖線好像有動靜？鏡頭拉近點看看？”
王斌掃了一眼飛速滾動的彈幕，精準地捕捉到關於封鎖線的詢問。他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這正是他今天要展示的重點。他拿起一個用情緒值兌換的高倍望遠鏡，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邊。
“好嘞，家人們想看封鎖線？安排！”他將望遠鏡對準城市西南方向，那道如同巨大傷疤般橫亙在大地上的鋼鐵防線。
鏡頭通過直播設備清晰地傳輸出去。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防線上的景象：沙袋壘砌的工事後方，士兵們荷槍實彈，緊張地巡邏着，重型裝甲車炮口森然。防線外側，聚集着黑壓壓的人群，那是N市爆發前僥幸逃出、此刻卻被徹底隔絕在外的市民。他們絕望地哭喊、推搡，試圖沖擊防線。士兵們組成人牆，用盾牌和警棍艱難地維持着秩序，偶爾有激動的沖擊者被強行拖走。隔離帶外，臨時搭建的帳篷區蔓延開去，污水橫流，一片混亂和淒涼。幾架無人機在低空盤旋，噴灑着消毒藥水，形成一片片白色的霧障。
“看到了嗎？家人們，”王斌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帶着一種刻意營造的沉重和洞悉一切的口吻，“外面，是生的渴望；裏面，是死的狂歡。這道牆，隔開的是兩個世界。”他放下望遠鏡，轉身面對鏡頭，臉上那點玩世不恭收斂了，換上一種深沉的、仿佛看透世事的表情，“但兄弟們，我們都在見證歷史。末世之下，秩序崩壞，人性……呵。”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留給觀衆咀嚼的空間。彈幕果然再次沸騰，充滿了對秩序的質疑、對人性的感嘆、對王斌“哲思”的追捧。
【滴！情緒值持續穩定增長中…檢測到大量感慨、共鳴、崇拜情緒…】
冰冷的系統提示在意識深處響起，王斌心中毫無波瀾。這十四天，他早已深諳此道。恐懼能換面包，震驚能換子彈，而這種帶着點“思想深度”的表演，則能換來更穩定、更持久的情緒值流水。他熟練地打開系統商城界面，琳琅滿目的商品圖標在眼前閃爍：食物、淨水、藥品、武器彈藥、甚至一些匪夷所思的生存技能卷軸……價格後面的“情緒值”數字，龐大得令人咋舌，但他賬戶裏的數字，增長得更快。他像一個熟練的商人，審視着自己的“資本”。
“兄弟們，今天想看點啥？”王斌的語氣重新變得輕鬆，帶着點蠱惑，“手槍打靶？還是老規矩，消防斧近身肉搏？火箭到位，主播現場整活！絕對真刀真槍，童叟無欺！”
他一邊說着，一邊習慣性地將目光投向窗外更遠的地方，城市之外。那是未被污染的、理論上還安全的世界。他的目光掠過封鎖線外混亂的帳篷區，掠過更遠處高速公路上廢棄的車輛長龍，掠過那些在封鎖線壓力下顯得渺小的村鎮輪廓……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了。
在西南方向，越過封鎖線那片混亂的灰色地帶，更遙遠的地平線上，屬於鄰市G市的區域。一縷極其細微的、筆直向上的黑色煙柱，正從一個點升騰而起，刺破了灰蒙蒙的天空。
那煙柱的顏色…不對！
不是尋常的灰白炊煙，也不是垃圾焚燒的淺淡。那是一種極其濃稠、深重的黑色，如同石油在燃燒，帶着一種不祥的、粘稠的質感。即使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王斌也能感覺到那黑色中蘊含的、毀滅性的力量。
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從王斌的尾椎骨竄起，瞬間席卷全身，連指尖都變得冰涼。十四天來，靠着系統在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鍛煉出的敏銳直覺，在此刻瘋狂地拉響了警報！那煙柱升起的方位，那詭異的顏色……G市！封鎖線之外！軍隊嚴防死守想要保護的地方！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直播間裏，觀衆們還在爲看手槍還是看斧頭而爭論不休，大賞的特效光芒在屏幕上此起彼伏地炸開。喧囂的彈幕洪流依舊在瘋狂滾動。
王斌臉上那精心維持的、屬於“末世頂流主播”的從容和蠱惑笑容，如同被敲碎的冰面，瞬間凝固、僵硬，然後寸寸剝落。一種更深的、近乎絕望的冰冷，從眼底最深處彌漫開來，徹底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情緒。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那張被末日風霜打磨得粗糙卻依舊年輕的臉，正對着高清攝像頭。鏡頭將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那凝固的笑容，那驟然放大的瞳孔裏倒映的遠方黑煙，那無法抑制的、微微顫抖的下唇——都纖毫畢現地傳遞給了全球數百萬觀衆。
他抬起手，食指指向鏡頭後方，那巨大落地窗外，遙遠地平線上那縷刺目的、不祥的黑色煙柱。他的動作很慢，帶着一種沉重的、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的遲滯感。
所有的表演，所有的技巧，所有的精心算計，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意義。只剩下最原始、最冰冷的現實，如同巨錘般砸在他的神經上。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才終於發出聲音。那聲音幹澀、嘶啞，像是砂礫在粗糙的管道裏摩擦，帶着一種被抽空了靈魂的空洞，卻又清晰地透過麥克風，刺穿了直播間的所有喧囂：
“家人們……”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需要積攢說出下一句話的勇氣。目光死死鎖着那縷代表毀滅擴散的煙柱。
“……病毒……”
“……開始擴散了。”
這四個字，如同四顆冰冷的子彈，射穿了屏幕前所有觀衆的僥幸。直播間的彈幕，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死一般的凝滯。
下一秒，王斌臉上的空洞和絕望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種更加駭人的、近乎癲狂的熾熱所取代。那是一種在徹底毀滅面前被逼出的、孤注一擲的瘋狂光芒。他猛地咧開嘴，那笑容猙獰而扭曲，牙齒在屏幕冷光下白得瘮人。
他“啪”地一聲，用意念狠狠點開了懸浮在視野正前方的系統商城界面。琳琅滿目的武器、裝備、載具圖標閃爍着誘人而致命的光芒，價格標籤後面那一長串代表着天量“情緒值”的數字，此刻如同燃燒的柴薪，點燃了他眼中那團瘋狂的火。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歇斯底裏的亢奮和赤裸裸的煽動，撕裂了直播間短暫的死寂：
“火箭！超時空戰艦！禮物刷起來！！”他對着鏡頭咆哮，手指幾乎要戳穿虛擬的屏幕，“告訴主播！你們想看什麼？！想看老子怎麼在G市殺個七進七出？！想看老子怎麼開着坦克碾過那些鬼東西？！還是想看老子用噴火器給它們辦個燒烤盛宴？！”
他狂笑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縷代表終極災難擴散的黑煙，也死死盯着系統商城裏那些足以毀滅或拯救一個世界的天價商品。
“禮物到位！主播現場整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