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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記事起,媽媽就患上了白色恐懼症。
我的衣櫃裏全是黑色。
只因我媽是遠近聞名的美人,爸爸最喜歡她穿白裙子。
她用尖長的指甲劃過我的臉,血珠滲在她的指縫之間,告訴我,白色是她的專屬色。
更何況,當年搶走我爸魂的那個女人,就愛穿白裙子。
就連爸爸也附和媽媽,理所應當地對我說:“你媽她不容易,多讓着她一點。”
“小女孩穿點黑色怎麼了?黑色不容易髒,省的還得媽媽洗。”
可爸爸背地裏,不是這樣跟我說的。
他趁着媽媽不注意,偷偷送了我一條白裙子。
只許看,不許穿。
可還是被媽媽發現了。
她尖叫着抓自己的頭發,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爸爸任由我後腦的血流了一地,突然換了副面孔。
“還不快滾!只是磕了一下,死不了。”
“別嚇到你媽媽。”
可他們不知道,顱內出血,是等不了的。
......
我飄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體。
後腦的血還在流,染紅了身下那條純白的裙子,像一朵開在雪地裏的詭異紅蓮。
客廳裏,媽媽蘇雲正依偎在爸爸林建業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肩膀一抽一抽。
“建業,我喘不上氣,我的心好痛。”
“她就是故意的,她知道我最討厭白色,她穿成這樣,就是想氣死我!”
爸爸輕拍着她的背,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乖,不氣不氣,我們雲雲最好看,穿什麼都好看。”
“是她不懂事,我等下就讓她把裙子脫下來燒了。”
我躺在地板上,意識正在一點點被抽離。
我想告訴他,不用等一下了,我可能再也脫不下來了。
“爸......我頭好疼......”
我用盡全力,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溫熱的液體流進了我的耳朵裏。
爸爸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是對我,而是對懷裏的媽媽。
“你看你,都把孩子嚇到了。”
他轉過頭,終於看了我一眼,眼神裏卻全是責備。
“林晚,別裝了,趕緊起來給你媽道歉。”
“你媽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這麼刺激她嗎?”
道歉?
我看着他,視野已經開始陣陣發黑。
原來,在他眼裏,我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博取關注。
媽媽從他懷裏抬起頭,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淚痕,配上她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真是我見猶憐。
“你看看她那眼神,她還在恨我!”
“建業,我受不了了,我一秒鍾都不想看到她!”
爸爸立刻用身體擋住了媽媽的視線,像保護一件稀世珍寶。
“好好好,我們不看她,我們回房。”
他的聲音裏滿是心疼和寵溺。
我看着他們相擁着離開,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客廳的水晶燈光線那麼亮,我卻覺得越來越冷。
模糊中,我想起六歲那年,我穿着幼兒園發的公主裙,在鏡子前轉圈。
媽媽走進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她拿起一把剪刀,當着我的面,把那條漂亮的裙子剪得粉碎。
“你這小妖精,這麼小就想勾引誰?”
“我告訴你林晚,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別想穿得花枝招展!”
那時的我,還不懂什麼是嫉妒。
從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黑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