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頭皮“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砸中,四肢百骸瞬間冰涼。
跑?別開玩笑了。
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氣機已經將他牢牢鎖定。只要他敢動一下,恐怕立刻就會被那道冰冷的目光撕成碎片。
屋子裏剩下的幾個少年,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驚恐,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幸災樂禍的解脫。
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叫林默的倒黴蛋被蘇師姐看上,至少他們暫時安全了。
“還愣着做什麼?”蘇清寒的聲音裏沒有絲毫情緒,像是在命令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跟上。”
說完,她便轉身,蓮步輕移,朝着屋外走去。
林默心髒狂跳,但求生的本能讓他不敢有絲毫違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恐懼,在背後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低着頭快步跟了上去。
“小子,天大的機緣啊!”腦海裏,老頭的聲音興奮得像是中了五百萬“這可是送上門的大補之物!你倆要是……嘿嘿嘿,老祖我仿佛已經看到了你修爲一日千裏,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威風模樣了!”
林默哪有心思聽老頭分析,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蘇清寒身後,連她的裙角都不敢碰到。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幾條回廊。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外門弟子,無論男女,看到蘇清寒都像是老鼠見了貓,遠遠地就躬身行禮,連大氣都不敢喘。而當他們看到跟在後面的林默時,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震驚和玩味。
“那不是記名院的鼎爐嗎?怎麼會跟着蘇師姐?”
“看蘇師姐的樣子……難道是選中他了?”
“嘖,這小子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還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不好說,蘇師姐的鼎爐,可不是那麼好當的。上一個聽說在床上直接被凍成了冰雕……”
竊竊私語聲傳入林跑的耳朵,讓他本就冰涼的心又涼了三分。
很快,蘇清寒帶着他來到了一處偏僻而雅致的院落。
院中只有一株不知名的古樹,樹葉邊緣竟凝結着一層淡淡的白霜。除此之外,再無他物,顯得格外清冷,就和它的主人一樣。
蘇清寒在一間靜室前停下腳步轉身那雙冰冷的鳳眸再次鎖定在林默身上。
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銳利,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放開你的心神,不要抵抗。”她冷冷地命令道。
林默心裏一突,這是要做什麼?搜魂?還是直接檢查“貨物”的成色?
他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嚐試着放鬆精神。
就在他念頭剛起的一瞬間,一股磅礴森然冰冷到極致的神念,如同一座冰山,轟然撞入他的識海!
“呃!”
林默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扔進了極地冰窟,無數根冰針在瘋狂穿刺,意識都開始模糊。
這就是煉氣九層巔峰的威壓嗎?
太恐怖了!
他感覺自己就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被這股冰冷的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守住心神!笨蛋!”關鍵時刻,老頭的聲音如洪鍾大呂般在識海中炸響,“別用你的雞蛋去碰她的石頭!她不是在攻擊你,是在‘體檢’!她在測試你的靈魂強度和體質!”
“怎麼守?”林默的意識已經快要渙散了。
“用‘慧眼識英雌’反饋給你的信息!感受她神念中最冷、最凝滯的那一點!那裏是她《太陰冰心訣》寒氣反噬的根源,也是她控制力最弱的地方!把你的意念集中過去想象自己是一滴無害的溫水,輕輕貼上去,別讓她覺得你有威脅!”
求生的意志壓倒了一切。
林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按照老頭的指引,將自己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意念,凝聚成一束,小心翼翼地,不再去抵抗那排山倒海的寒意,反而順着它的流動,去尋找那最深處的“寒源”。
在他的感知中,蘇清寒的神念世界,是一片純淨的冰天雪地。但在那片雪白的最中央,卻有一小團比周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黑色旋渦,它在緩緩轉動,不斷吞噬着周圍的純白能量,又散發出更加霸道的寒氣。
就是那裏!
林默的意念,像是一只膽怯的試探性伸出觸角的小蝸牛,輕輕地、溫柔地碰觸到了那團黑色旋渦的邊緣。
嗡——!
就在接觸的一刹那,林默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觸電了一般。
而原本面無表情、如同冰雕般的蘇清寒,嬌軀猛地一顫,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之色!
她釋放出的神念威壓,在這一刻竟出現了瞬間的紊亂!
怎麼可能?!
這個記名鼎爐……他怎麼可能精準地找到自己隱藏最深的“太陰寒煞”?
這道寒煞是她修煉《太陰冰心訣》走火入魔留下的隱患,是她最大的秘密,就連宗門長老都未曾察覺。爲了壓制它,她耗費了無數心力。
更讓她震驚的是,當對方那微弱的意念觸碰到寒煞時,她預想中的反噬和沖突並未發生。
那股意念,雖然弱小,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潤和包容氣息。
就像一滴溫熱的泉水,滴落在萬年玄冰之上。
雖然無法融化玄冰,卻讓那刺骨的寒意,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不可察覺的……舒緩?
壓在林默身上的冰山,驟然一輕。
他整個人頓時脫力,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臉色蒼白如紙。
靜室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蘇清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她那雙冰冷的鳳眸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驚疑惑警惕、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渴望。
她尋找特殊鼎爐,本意是想利用鼎爐的陽氣來中和自己的寒煞。這是一種飲鴆止渴的辦法,對鼎爐的要求極高,而且成功率極低,稍有不慎,鼎爐就會被直接凍斃,而她自己也會遭到反噬。
可眼前這個少年……他的靈魂特質,似乎比她想象中任何一種“純陽之體”都要……契合?
許久,她才緩緩收回了自己的神念。
居高臨下地看着癱坐在地、狼狽不堪的林默。
她的眼神依舊冰冷,但那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殺意,卻悄然散去了幾分。
“從今天起,你住在這裏。”
蘇清寒丟下一句話,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打理庭院,不許踏出院門半步,更不許靠近我的靜室。需要什麼,跟外面的雜役說。”
“是……是,蘇師姐。”林默喘着氣,掙扎着應道。
“還有”蘇清寒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森寒,“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若敢對任何人泄露半個字……”
她沒有說後果,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說完,她不再看林默一眼,轉身推開靜室的門,走了進去“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也隔絕了兩個世界。
直到那扇門關上許久,林默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他靠着冰冷的牆壁,感受着劫後餘生的心跳。
“媽的……活下來了……”
林默苦笑一聲。
從待宰的牲口,變成了圈養的藥物。
雖然暫時保住了小命,但處境似乎……更加危險和詭異了。
他抬頭看了看那扇緊閉的靜室大門,又看了看自己這瘦弱的身板。
專屬鼎爐?
這冰山師姐,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麼?